第九章

（接上文）

暑假的第二天，午后阳光白得晃眼。我被老妈一个电话派到小区门口的连锁超市买酱油，说是晚饭要用。结完账，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和老妈约好了买完在这里等她下班顺路接我，这下连时间都看不到了。

百无聊赖地站在超市门口的阴凉处，看着柏油路面上蒸腾起的扭曲热浪，心里那点因为期末结束和……某些决定而带来的轻松感，似乎也被这闷热天气蒸融了些，只剩下一点空落落的烦躁。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他们。

温谨言从超市旁边的甜品店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甜筒冰淇淋。而他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看起来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踮着脚，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甜筒。

他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不是平时那种散漫的笑，也不是偶尔的专注或疏离，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温柔。他蹲下身，把甜筒递到小女孩嘴边，让她小心地舔了一口，然后又拿开，轻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提醒她慢点吃，别弄到衣服上。

小女孩满足地眯起眼睛，笑得像个小太阳。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想转身避开，脚却像生了根。而就在这一刻，他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超市门口，然后，定格在我身上。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微微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而易见的错愕，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很快站起身。

隔着几米的距离，我们就这样对视着。超市门口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衬得这沉默更加难堪。

他旁边的小女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奶声奶气地问：“哥哥，这个姐姐是谁呀？”

这一声打破了僵局。

温谨言似乎这才回过神，他牵住小女孩的手，朝我走了过来。

“段瑾瑜。”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在夏日午后的空气里，显得有些干涩。

“嗯。”我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他身边那个正偷偷打量我的小女孩身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你……妹妹？”

“啊？哦，对，我妹，温谨涵。”他介绍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调子，却还是能听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紧绷，“涵涵，叫姐姐。”

“姐姐好。”小女孩乖巧地喊了一声，眼睛还黏在我手里提着的超市塑料袋上。

“你好呀。”我挤出一个微笑，心里却乱成一团。怎么会这么巧？

“出来买东西？”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袋子，没话找话。

“嗯，买酱油。”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手机没电了，等我妈。”

“哦……”

对话再次陷入僵局。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那天未尽的对话”和“我最后的打断”的玻璃墙，看得见彼此，却无法触及，连空气都带着尴尬的黏腻感。

他妹妹似乎察觉不到这微妙的气氛，扯了扯温谨言的衣角，小声催促：“哥哥，冰激凌要化了！”

温谨言低头看了看妹妹，又抬头看我，眼神里掠过一丝挣扎，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终，他只是对我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好。”我几乎是立刻回答。

他牵着妹妹，转身朝着小区另一栋楼的方向走去。小女孩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好奇地看了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微微低头听妹妹叽叽喳喳说话的样子，看着他手里那个快要融化的甜筒。

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却又更加沉重了。

原来，放下，并不是删掉聊天记录、不再见面就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它会在我最不经意的时刻，用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温柔的眼神，甚至只是一个相似的场景，卷土重来，提醒着我，那些心动、酸涩和未完结的遗憾，依然鲜活地存在于某个角落。

夏日悠长，而我的故事，似乎还远未到翻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