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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契初燃

天赎之道

深秋的夜,风像刀子。

断魂崖上的古庙蹲在山脊上,像一具被剥了皮的尸骨。墙塌了一半,梁木斜插进地里,供桌歪着,上面那盏油灯还在烧,火苗黄得发绿,一跳一跳,照得满墙血符像活了一样,在墙上扭动。

冷昭跪在神龛前。

她没点香,也没摆供品,只把剑匣放在膝前。黑衣裹着身形,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宁可折也不弯。指尖轻轻抚过匣面,那里刻着一道冰裂纹,是冷家祖传的记号。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怕惊醒什么。

烛光落在她脸上,半明半暗。眼底青黑,嘴唇干裂,可眼神却亮得吓人,像雪地里埋着的火种。

她割开左手食指。

血珠滚出来,滴在剑匣封印上。一滴,两滴……可那道封印只是微微颤了颤,没有开启的迹象。

她咬牙,又压下手指,让血流得更快些。

还是不行。

“至亲精血……魂契共鸣……”她低声念着,声音沙哑,“我爹用命封住的剑契,难道真要靠血脉才能唤醒?可我娘死时,血早就凉了……”

她抬头看墙上那些符咒。那是她十岁那年,从父亲书房偷抄下来的。那一夜,冷家三百口,尽数伏诛。她躲在地窖,透过缝隙,看见父亲持剑站在院中,身后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他没哭,也没吼,只是一剑一剑,把仇人的脸刻在墙上。

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记仇,是封印——用血与怨念,镇住那把剑的杀意。

可现在,剑需要她。

她需要力量。

她猛地将剑匣按在胸口,右手抽出腰间短刃,刀尖对准心口。

“既然血脉不够,那就用命填。”

话音未落,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姚佳乐站在门口。

他没进来,只是靠着门框,一只手还按在短刀柄上,像是刚从外面巡完一圈回来。他喘着气,额角有汗,不知是跑的,还是紧张的。

“你不是说好,这次行动听我判断?”他声音不高,可在这死寂的庙里,像石头砸进井里。

冷昭没回头。

“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姚佳乐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碎瓦上,发出“咔”的一声,“你一个人跪在这鬼地方,拿刀比心,叫‘你的事’?”

她终于转头。

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照在她脸上。那双眼睛,冷得能冻住火。

“你不该来。”

“我不该走。”他声音低了下去,“我看着你进庙,看你一个人跪着,看你割手……我站外面,整整一个时辰。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冲进来?可我怕你更恨我。”

她冷笑:“恨你?我什么时候在乎过你在不在?”

“那你为什么留我在身边?”他忽然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拔高,“从长街救我那天起,你就没让我走!我不是累赘,不是拖油瓶,我是跟你一路逃过来的人!你嘴上说不指望我,可你每次受伤,第一个摸的就是我背上的药!”

冷昭猛地站起身,剑匣夹在臂下,短刃仍抵着胸口。

“闭嘴。”

“你让我闭嘴?”姚佳乐红了眼,“你爹的事,我插不上手。可你现在要拿命换剑,我就算拼死也得拦!你要死了,谁替你查真相?谁替冷家三百口讨公道?你一死,你爹的清白就永远背在叛徒名下,你明白吗?”

冷昭的手抖了一下。

“你懂什么?”

“我懂!”他吼出来,声音撕裂夜色,“我懂一个人跪在坟前,连烧纸都怕被人看见!我懂夜里做梦,全是亲人倒下的样子!我懂什么叫活着比死还难受!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也不是!你凭什么还要一个人扛?”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她持刀的手腕。

两人贴得很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汗味混着草药的气息,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他的手很烫,烫得她想甩开,可又甩不掉。

她看着他。

那张脸,脏兮兮的,下巴有刮伤,眼神却亮得像星子。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血糊了半张脸,躺在长街尽头,嘴里还念着“别杀我娘”。那时她以为,这人撑不过三天。

可他活下来了。

还跟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冷姑娘”,笨拙地递水、熬药、挡刀。

她喉头一哽。

“你不明白……”她声音轻了,几乎听不见,“没有这个信念,我早就疯了。我活着,就为了这一天。若连这都做不到,我还不如死在那一夜。”

姚佳乐没松手。

他另一只手抬起,轻轻碰了碰她眼角。

那里有一滴泪,还没落下来。

“那你现在有了。”他声音哑了,“你不只有仇恨。你还有我。我不求你信天信地,只求你信我一次——别拿命赌。”

冷昭闭上眼。

风穿过破庙,吹得残烛“噼啪”一响。

就在这时——

梁上“咔”地一声轻响。

冷昭猛然睁眼,甩开姚佳乐的手,反手拔剑。

寒光乍起!

一道黑影从屋顶扑下,速度快得不像人。它四肢僵直,关节处泛着金属光泽,脸上蒙着黑布,唯独一双眼睛,绿得像鬼火。

机关傀儡。

冷昭一剑横扫,剑气如霜,削断一根横梁。木屑纷飞中,傀儡落地,竟一个翻滚,稳稳站定。它手中钩爪一扬,直取她咽喉。

她侧身避过,反手再刺。

可那傀儡的动作……不对劲。

它出招的路数,竟有几分冷家剑法的影子。

她心头一震。

姚佳乐从地上爬起,抽出匕首迎上。他左肩刚挡下一击,右腿就被扫中,整个人撞上供桌,油灯翻倒,火苗“轰”地窜起,点燃了桌布。

火光中,傀儡忽然转身,钩爪直逼冷昭后心。

姚佳乐来不及多想,扑过去将她撞开。

傀儡一击落空,钩爪插入地面,火星四溅。

就在这刹那,姚佳乐眼前一黑。

三秒。

他看见傀儡右肩下沉,关节发出“咯”的一声,下一瞬,一道细针将从它袖中射出,直取冷昭眉心。

幻象一闪即逝。

他猛地翻身,拽着冷昭滚向一旁。

“叮!”

一枚细如牛毛的毒针钉入石柱,尾部还在颤。

姚佳乐鼻下渗出血丝,耳朵也热得发烫。他顾不上这些,死死盯着傀儡。

“它要出杀招了!左边!”

冷昭不信,可身体已先一步反应。她旋身出剑,一剑斩向傀儡左臂。

“咔嚓!”

铁臂应声而断。

傀儡后退两步,机械眼中绿光暴涨。

它忽然开口,声音像是铁片摩擦:

“冷啸天,非战死,乃叛徒。幽冥府以‘控心蛊’驭其神智,令他亲手……斩杀同门。”

冷昭如遭雷击。

剑尖顿在半空。

记忆炸开——

那一夜,父亲持剑立于院中,背影高大如山。她躲在地窖缝隙,看见他一步步走向师叔,剑光落下,鲜血喷在墙上。她当时以为,那是自保,是清理内奸。

可现在……

“不可能……”她声音发抖,“我爹是正道脊梁,他宁死也不会……”

傀儡冷笑:“你所信之义,不过是他人心中棋局。你爹临死前,清醒了一瞬,吐出两个字——‘救女’。可惜,你已逃出,他再无力回天。”

冷昭踉跄后退,撞上残墙。

她脑中一片空白。

二十年来支撑她的信念,轰然崩塌。

她爹……不是英雄?

他是被操控的刽子手?

她跪在地上,剑掉进灰烬里。

“你骗我……你骗我!”她嘶吼,可声音已带了哭腔。

傀儡不再说话,身体忽然扭曲,关节爆裂,火光中,它猛然自爆!

铁片四射!

冷昭本能抬手护头,可爆炸中心离得太近,她被气浪掀翻,重重摔在供桌残骸上,嘴角溢血。

就在这时——

她看见姚佳乐站了起来。

他满脸是血,一只耳朵还在流,可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一步步走向剑匣,捡起,抱在怀里。

“别碰!”冷昭挣扎着喊,“那是……那是我爹的东西!”

姚佳乐没理她。

他低头看剑匣,手指抚过封印。

“你说它要血脉才能开?”他声音很轻,“那如果……我的血能行呢?”

冷昭一愣。

“你疯了?那是冷家秘器,外人触碰会遭反噬!”

姚佳乐笑了下,笑得有点傻。

“可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捡回来的。要是能帮你,流点血算什么?”

他咬破手指,血滴在封印上。

一秒。

两秒。

封印纹丝不动。

冷昭松了口气,可下一瞬——

姚佳乐忽然闷哼一声,整个人跪倒在地。他捂着胸口,脸色瞬间惨白,冷汗如雨。

“你怎么了?”

他没答,只是死死盯着剑匣。

封印边缘,竟渗出一丝血光。

不是他的血。

是剑匣自己在“流血”。

冷昭瞳孔骤缩。

“不可能……这剑契只认冷家血脉……除非……”

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曾与一人结盟。那人姓姚,通命理,能窥天机。后来玄机门被灭,那人全家死绝,唯有一子流落民间……

她看向姚佳乐,声音发颤:“你……你是不是……”

话未说完,庙顶瓦片再响!

第二具傀儡从暗处跃下,无声无息,袖中三枚“噬心毒针”已射出,直取冷昭后心。

姚佳乐抬头,只来得及看见那三点寒光。

他冲过去,整个人扑上去,用后背硬接两针。

“噗!噗!”

针入肉,剧痛钻心。

第三针擦过他脖子,划出一道血痕,血花溅在冷昭侧脸。

她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姚佳乐!”

他嘴角溢血,可手还往前伸,死死抓着她脚踝。

“别……再往前了……”他声音微弱,“你若死了……我……我怎么办……”

头一歪,昏了过去。

冷昭抱着他,浑身发抖。

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滚烫,烫得她心口发疼。她摸他脉搏,跳得极快,皮肤却在发烫——毒已入体。

她撕开他衣领,看见那两枚毒针已没入皮肉,针尾泛着诡异的蓝光。

“噬心毒……无解……”她咬牙,“除非……用血引毒。”

她拔出短刃,割开自己手掌,按在他伤口上。

血混在一起。

她低头看他苍白的脸,忽然发现他掌心紧攥着一角东西——是刚才爆炸时从角落卷来的焦黑纸片。

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残页上,本是空白。

可就在她血滴落的瞬间,纸上竟浮现出血色小篆:

**玄机门·血脉可启**

冷昭浑身一震。

玄机门?

那个传说中能推演天命、预知生死的门派?

二十年前,它因窥见幽冥府与朝堂勾结的真相,被联手剿灭,满门皆死。

她父亲曾与玄机门主姚远山交好,临终前留下遗言:“若玄机血脉未绝,必为破局之钥。”

难道……

她低头看姚佳乐。

这张脸,她早该认出来的。

眉骨的弧度,鼻梁的线条,甚至那倔强的嘴角——和她父亲珍藏的那幅画像,一模一样。

“姚远山……是你爹?”

她声音轻得像梦呓。

庙外,火已熄了大半。

晨雾从山下漫上来,灰蒙蒙地裹住废墟。

冷昭脱下外袍,裹在姚佳乐身上。她坐在他身边,一手握着他冰冷的手,一手轻轻抚过他额头。

“你早就该告诉我……”她喃喃,“你不是累赘。你是钥匙。是我爹等了二十年的人。”

她低头,一滴泪落进他掌心,正好滴在那行字上。

血光微闪。

仿佛回应。

远处山道,雾中忽起一缕笛声。

清越,苍凉,曲调是《归寂》——她幼年师父常吹的曲子。那人早已失踪多年,传言已死。

可这笛声……

她猛地抬头。

雾中一人负笛而立,身影模糊,看不清脸。他没靠近,也没说话,只是站着,吹着,像在等什么。

冷昭握紧了剑。

可她没动。

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敌。

是守住这个人。

她低头看姚佳乐,见他眉头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梦中挣扎。

她俯身,轻轻说:“别怕。我在。”

笛声渐远。

雾更浓了。

山道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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