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楼中没有危险后,守备军开始安排幸存者和觉醒者们的休息事宜。
夜色,以污水区特有的、粘稠而晦暗的方式,彻底吞没了这栋孤岛般的办公楼。
幸存者们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手电光被调到最暗,集中在几个关键的角落。人们依偎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靠着冰冷的墙壁,或蜷在废弃的办公隔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以及偶尔传来的一声极力忍住的抽泣或呻吟。
这是他们离开体育馆废墟后,第一个相对“安全”的夜晚。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迅速淹没了大多数人的意识。许多人在坐下后的几分钟内,便陷入了昏睡,甚至地上的冰凉和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腐烂味都阻止不了他们的困意。对他们而言,能闭上眼睛,暂时忘记前方的路和身后的死亡,已经是天大的奢侈了。
但有些人,却迟迟无法入睡。
吴羽坐在二楼楼梯拐角的阴影里,背靠墙壁,右臂的机械结构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昆虫振翅般的嗡鸣,那是自检和散热的声音。他闭着眼,却将全部感知集中在耳朵和机械臂内置的被动声纳上,监听楼内外的每一丝异响。王磊和老陈带着士兵用生命趟出的安全区,他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守住第一班岗。
秋圆圆轻轻走过沉睡的人群,像一抹安静的影子。她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过度使用能力带来的精神刺痛如细针般戳刺着她的太阳穴。但她没有休息,而是走到一个低声呜咽的孩子身边,蹲下,伸出手,掌心再次泛起微弱的乳白色光晕,轻轻抚过孩子额头上不知何时磕出的青紫。光晕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孩子渐渐止住了哭泣,往她身边靠了靠,沉沉睡去。秋圆圆没有移开手,只是维持着那微弱的光芒,仿佛这光不仅能治愈伤痕,也能暂时驱散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刘小豆独自守在五楼视野最好的一个窗口,这里曾是某位领导的办公室,如今只剩下一张歪斜的办公桌。她没有使用任何光源,任由窗外那病态的、灰蒙蒙的“夜色”笼罩自己。她的“敏锐侦查”如同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缓慢地、谨慎地向四周扩散。
下方停车场废弃车辆的轮廓,远处污水处理厂沉默巨兽般的黑影,以及……那些在更远处、废墟阴影中徘徊的、冰冷而饥饿的“存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触碰”它们,只是标记、观察。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对抗内心那新发现能力所带来的、巨大恐惧的方式。
唐晨所在的房间被刻意安排在了最安静的角落。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脸色比之前稍好一丝,呼吸也悠长了些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那因过度撕裂空间而留下的“内伤”,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被自身的序列能量艰难修补。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针扎般的痛楚。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旁边担架上依旧毫无声息的天泽,又缓缓闭上。恢复,是此刻唐晨唯一的任务。
王磊和老陈没有休息。他们在一楼用几张废弃桌子拼成了一个简易的指挥点,摊开一张残破的寒城地图,借着手电的微光,低声商讨着明天的路线、可能的风险、以及车辆和物资的分配。
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不会惊扰到任何浅睡的人。烟蒂在他们脚边缓缓堆积,那是他们对抗疲惫和压力的唯一方式。
白天的黑暗,同样无边无际。
但在这栋破败的楼里,守备军的眼睛,幸存者的呼吸,伤者微弱的心跳,以及地图前那一点固执的微光……
共同构成了人类在这慢慢黑暗末日中,未曾彻底熄灭的、渺小却顽强的生命信号。
窗外,污水处理厂方向的深沉黑暗中,某种庞大而缓慢的脉动,似乎与这片废墟的寂静同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