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爬滚打可算是多活了几十年，好说啊，能吊着条命续下去就不孬了，更多的符顺也不再奢求什么。颠沛流离又能怪谁？烂命再贱不也得攥得死紧。舍不得去死又过得不安宁，活成这个样愣是没把脖子往绳套里伸——贱不贱啊？
现在顺子还记得，之前奉言村里被那个姓怀的明着戳脊梁骨骂废物，顺子可不跟他扯，一是根本说不过，二是他说的也确实如此。“是，我是废物。”顺子自己心里也这么想的。“班子有我没我没啥两样，混口饭吃而已。”要问顺子这还跟着他们干什么？现在这社会咱这种不干人事的黑户咋活？顺子这也没啥本事，也没爹也没娘的，自己出去混分分钟饿死。戏班子那帮人都膈应他，随他们去呗！因为不跟他们走自己连活都活不下来呀！跟着他们走，他们上哪顺子上哪去，他们干啥顺子跟着干啥，有口饭吃有个地儿呆着就行。
要问顺子道德良心什么的，他也好不到哪去，都干这一行了，还能是啥好东西？这可不，混了这么多年良心早没了，大家都捞不着好下场。哪有那么多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良心那是死人说的事，这人命生来就贱，拼着命活下去还是他的错？要不说好人不长命祸害存千年呢，他们那杀人不眨眼的倒是活的风光，符顺还装什么清高？反正都是烂泥里打滚，他们吃肉我舔碗底，有口气总能在缝里抠出个活路。
得，再怎么说比当初死那菜刀底下强。
从前倒是没想过有一天顺子会来干这行，做的是些人血馒头的买卖，向来都是见不得光。当年跟着子车甫昭混，不用暴力抢娃娃，使得全是些偷天换日的手段。
戏台子往村口一搭，和其他几个伙计吆喝着引人来。这小孩好奇心就是重，拉着他家大人就跑来看杂技，摆什么臭架子，那些成人嘴上训着孩子自己却照样是来这看热闹。
子车甫昭在台后看着，顺子就揽着人群介绍这班子里的戏法数目。等人差不多满了顺子便退回去给他们留出余地，看着他们演着，符顺也就在心里盘算着舔脸多讨些好处，刚空想着呢，后脑勺就挨了一下。身后响起子车的声音。
“顺子，愣着等死呢？赶紧去帮忙。”
“刚开始安排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什么时候用我上场我自己不知道？！”这一下把顺子打的有点懵“这是临时变了？”心里暗骂着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没招，只是悻悻的去帮着衬场子。自己也不敢多问是不是突然换位置了。唉，对方说话的都是子车了，有啥事还用得着跟他商量？
顺子心里骂着，明面上不显。敲锣打鼓，吆喝着人来看。几时上台，两条细杆子似的胳膊耍着那比他都高的刀枪，一个不注意倒下来，恐怕他都得被砸个半死。瞅着台子下叫好的小孩，却恍惚之间，就幻视了自个和其他当作菜人的孩子。都被困在铁笼子里。不是拍手叫好的吗？怎么就成嗷嗷哭着变成了落在案板子上的一块肉了呢？菜刀落下去，还滴着血呢！
同是案板肉，可怜呢，他们可是不知道这台子来了就走不掉了。
有个孩子，啥也不懂呢，只知道被忽悠了两句。上台来跟着他们往台后走，那几个大人还搁那笑着聊天，还在等着孩子下台回来，别急，不过一会儿再出来的娃娃就不是人了。
谢场后赶紧收拾好往村外走，顺子跟在队伍后尾背着筐子，筐子里的纸娃娃一个时辰多点就砰地成了真娃娃。他把筐子往地上一搁，蹲下来歇歇脚。
他们还在算盘着这娃娃能卖个多少价钱，瞅瞅那几个哭号的娃娃也起不了怜心。自己和那帮人早就是一丘之貉，有什么必要装滥好人。
稍作休息就被他们一脚踹起来继续赶路。听着子车说：
“顺子，好好干，有好处，少不了你的”
“知道了，爹”
呸，什么东西？到头来钱多给过他一个子儿吗？！说的倒是轻巧，还什么事成之后？整的是大家一同所做似的，到头来活还不是他干了？其他人干啥？坐着等着事成之后拿利呗。日子糟成这个样，但是还得过着。好好熬着吧，日子还长，活着才是本钱。
阴暗角落里，一朵野花躲在阴影处，避开了光线，隐隐的在暗中慢慢吐了花苞。在一片黑暗与空洞之中，痛苦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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