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下的对峙已经持续了数日。
曹军大营连绵十里,旌旗招展,却始终没有发起一次像样的攻城。吕布军则固守城池,同样不敢轻易出战。双方就像两头互相警惕的猛兽,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中军大帐之内,曹铮正对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出神。沙盘上,濮阳城的地形被细致的还原了出来,周边的丘陵,树林,河流,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主公,斥候来报,吕布之女吕玲绮,今日又带了一队轻骑在城外巡弋,言语之间,多有挑衅之意。”典韦走了进来,声音沉闷的像打雷。
曹铮的目光没有离开沙盘,手指轻轻点在城外一处狭长的谷地。“玲绮……吕奉先的掌上明珠,勇则勇矣,却还是太年轻了。”
他抬起头,看向典韦和一旁的许褚:“她想战,我们就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机会。”
许褚瓮声瓮气的问:“主公的意思是,要跟那小丫头片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不。”曹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是请君入瓮。”
他伸手从沙盘上拿起一枚代表小股部队的红色小旗,将它放在了濮阳城外的一片开阔地上。然后,他的手指顺着一条路线,缓缓划向那片他之前注视的谷地。
“吕玲绮连日挑战,心气正高,又急于在吕布面前证明自己。这便是她的弱点。”曹铮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自信,“我会派一支部队前去诱敌,这支部队必须一触即溃,败的越狼狈越好,将她引到这个地方。”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了那片名为“落凤坡”的谷地入口。
“此地两面环山,中间只有一条窄路,是绝佳的伏击地点。我已命人提前在谷内设下绊马索和陷坑。你们二人,各带一千精兵,埋伏在两侧山林之中。待吕玲绮追兵进入谷中,号角一响,你们便四面合围。”
典韦和许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这种设伏的计策,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主公,由谁去当这个诱饵?”典韦问道。这诱敌之将,既要败的真实,又要有本事从乱军中脱身,不是个轻松的活。
“我亲自去。”一个声音从帐外传来。
曹安民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诱敌之计,关键在于‘真’。由我去,吕玲绮必然不会怀疑。况且,侄儿对自己的马术还有几分自信,足以从乱军中脱身。”
曹铮看着自己这位堂兄,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但你切记,只需诈败,不可恋战,务必将她引入落凤坡。你的任务,是把她带到典韦和许褚的包围圈里。”
“侄儿明白。”曹安民抱拳领命。
一个周密的计划就此敲定。整个曹军大营表面上依旧平静,暗地里,一张针对吕布爱女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曹安民领着五百名骑兵,慢悠悠的晃到了濮阳城下。他们队形松散,军容不整,看上去就像一支出来打秋风的杂牌军。
“城上的吕布军听着!你家曹爷爷在此,有胆的出来与我一战!”曹安民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城楼,言语极尽轻佻。
城楼上,吕玲绮一身戎装,手按佩剑,早已等候多时。连日的对峙让她心中憋了一股火,此刻见曹军居然只派了这么一支小部队就敢前来挑衅,更是怒上心头。
“父亲,曹贼欺人太甚!女儿请求出战,必将此人首级取来,献于父亲帐下!”吕玲绮转身对身旁的吕布请命。
吕布看了一眼城下曹军的阵势,微微皱眉。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曹操用兵一向谨慎,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一旁的谋士陈宫也劝道:“温侯,曹军此举恐有诈,还是小心为上。”
吕玲绮却不以为然:“父亲,陈宫先生,你们看那曹军,队列不整,士气低落,领头之将更是言语轻浮,分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若连这样的敌人都畏惧不前,我军的士气何在?女儿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取胜,甘当军法处置!”
看着女儿坚毅的眼神,吕布心中有些动摇。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气,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不让她出去碰碰壁,她是不会甘心的。
“也罢。”吕布思索再三,终于松口,“你可带三千精骑出城迎战。但切记,穷寇莫追,得胜即回,不可轻敌冒进。”
“女儿遵命!”吕玲绮大喜过望,立刻转身下令。
“嘎吱——”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吕玲绮一马当先,手持方天画戟,身后跟着三千铁甲骑兵,如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出城门。
城下的曹安民见吕玲绮出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来将通名,我曹安民枪下不斩无名之鬼!”曹安民故意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
吕玲绮冷哼一声,手中画戟一指:“吕布之女,吕玲绮!受死吧!”
话音未落,她双腿一夹马腹,坐下那匹神骏的战马“疾风”便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直扑曹安民而来。
曹安民象征性的举枪招架了几下,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对方的画戟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心中暗惊,这吕玲绮的武艺,果然名不虚传,比传闻中还要强悍几分。
“这丫头好大的力气!”曹安民不敢硬拼,拨马便走,同时大喊:“敌将勇猛,撤!快撤!”
他手下那五百骑兵本就得了命令,一听主将号令,立刻拨转马头,乱哄哄的向着来路奔逃而去,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吕玲绮见状,更是认定了对方不堪一击。她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纵马急追:“哪里逃!给我追!一个不留!”
三千并州铁骑在她的带领下,气势如虹,紧紧咬住曹安民的“败军”,一路掩杀过去。
曹安民领着部队,不偏不倚,正是朝着落凤坡的方向亡命飞奔。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计算着与吕玲绮追兵的距离,既要让她觉得能够追上,又不能让她真的追上。
吕玲绮一心只想建功,哪里会想那么多。眼看胜利在望,她更是催动战马,冲在了最前面,将自己的主力部队都甩在了身后。
追出十余里,前方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谷道,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曹安民的部队一头就扎了进去。
“小姐,地形不利,恐有埋伏!”吕玲绮身边的一名副将忍不住提醒道。
吕玲绮此时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哪里还听得进劝告。她厉声喝道:“休要多言!敌军已是丧家之犬,今日定要全歼此獠,看我如何生擒敌将!”
说罢,她一马当先,也冲入了谷道之中。
刚一进谷,吕玲绮就感觉脚下的地面有些异样,似乎特别松软。但她急于追击,并未多想。
就在此时,前方奔逃的曹安民突然勒住马缰,一个漂亮的转身,脸上带着一丝诡计得逞的笑容。
吕玲绮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谷道两侧响起一阵密集的机括声。隐藏在草丛中的无数根坚韧的绳索被同时绷紧,瞬间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道绊马索。
冲在最前面的吕玲绮的亲卫骑兵们躲闪不及,战马被绳索绊倒,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响成一片。
吕玲绮的坐骑“疾风”通灵,长嘶一声,奋力向前一跃,竟然跳过了好几道绊马索。但紧接着,马蹄落下之处,地面突然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陷坑。
“疾风”悲鸣一声,前蹄陷入坑中,巨大的惯性将马背上的吕玲绮狠狠的甩了出去。
吕玲绮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但她身后的骑兵已经乱成一团,队形彻底被打散。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从两侧的山林中响起,仿佛是死神的召唤。
下一刻,山林中杀声震天。无数曹军士兵手持刀枪,从树林中蜂拥而出,将狭窄的谷道堵得水泄不通。
两面高大的旗帜从林中竖起,一面旗上书一个“典”字,另一面旗上则是一个“许”字。
典韦手持双铁戟,许褚提着鬼头刀,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堵住了吕玲绮的去路。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曹军伏兵。
“哈哈哈哈!吕家的小娃娃,你中计了!”许褚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
吕玲绮脸色煞白,她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由刀枪剑戟织成的天罗地网。她知道,自己中计了,而且是陷入了绝境。
但吕布的女儿,字典里没有“投降”二字。
“杀!”
吕玲绮娇喝一声,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主动向着典韦和许褚冲了过去。即使是败,她也要败得轰轰烈烈。
一场恶战,在落凤坡谷地爆发。
吕玲绮虽是女子,但武艺尽得吕布真传,一杆方天画戟舞得虎虎生风,寒光闪烁,锐不可当。她身法灵动,招式狠辣,一时间,竟逼得典韦和许褚两大猛将无法近身。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典韦的双戟势大力沉,大开大合,每一击都带着万钧之力。许褚的刀法则更为刁钻,专攻吕玲绮的下盘和防守空隙。
两人联手,攻势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吕玲绮毕竟体力有限,又是步战对马战的典韦,加上许褚在旁虎视眈眈,鏖战半个时辰后,她的呼吸开始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挥舞画戟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许褚看准一个机会,趁着吕玲绮抵挡典韦的重击时,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鬼头刀的刀背猛地拍在了吕玲绮的手腕上。
“当啷”一声,方天画戟脱手飞出,插在了远处的泥地里。
画戟离手的瞬间,数名曹军士兵一拥而上,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吕玲绮牢牢捆住。
吕玲绮奋力挣扎,但终究是徒劳。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和愤怒,死死地瞪着缓步走来的曹铮。
曹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俘的吕玲绮,脸上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反而带着一丝欣赏。
“放开她。”他下令道,“不得无礼。”
士兵们解开了绳索,但依旧将她团团围住。
“吕将军之女,果然名不虚传,勇冠三军。”曹铮平静的说,“只是战场之上,光有勇武是不够的。”
吕玲绮昂着头,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那眼神,像一头被困住的雌豹,充满了野性和危险。
“把她带回大营,以礼相待,不可伤其分毫。给她准备干净的营帐和食物,派人好生看管。”曹铮对左右吩咐道。
他很清楚,这个女孩,是接下来逼降吕布的关键筹码。杀了她,只会激起吕布的疯狂报复,毫无益处。
……
濮阳城头。
吕布正焦急的等待着女儿凯旋的消息。
突然,一名浑身是血的败兵连滚带爬的跑上城楼,跪倒在吕布面前,泣不成声:“温侯……不好了……小姐她……她中了曹军的埋伏,被……被生擒了!”
“你说什么?!”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吕布的头上。他一把揪起那名士兵的衣领,双目赤红,状若疯狂。
“你再说一遍!我女儿怎么了?!”
“小姐追击曹军,在落凤坡中了埋伏……兵马损失惨重……小姐力战被擒……呜呜……”
吕布的身体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他缓缓松开手,眼神中的理智被无边的怒火所吞噬。
“曹贼……曹阿瞒!”吕布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震四野,“安敢欺我至此!”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指苍天。
“来人!将我们抓到的所有曹军俘虏,全都给我带上来!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为我女儿报仇!”
暴怒的声音在城楼上回荡,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寒而栗。陈宫等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死死拉住他。
“温侯息怒!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