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猜忌,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扎进了他与麾下文武的关系之中。
陈宫提出的围点打援,稳扎稳打的策略,在他听来,句句都像是在为曹操拖延时间。
高顺耿直的进谏,在他看来,更像是做贼心虚的辩解。
一时间,整个吕布军中,暗流涌动。
攻打定陶的行动变得迟缓而犹豫,攻势不再像之前那般凌厉。
吕布变得暴躁易怒,他迫切需要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证明他吕奉先的武勇才是取胜的根本,而不是什么阴谋诡计。
机会很快就来了。
探马传来急报,曹操的主力部队正在急速回援,前锋已经抵达濮阳地界,人困马乏,正在休整。
“公台,你带步兵继续围困定陶,不必强攻。”吕布在大帐中,指着地图上的濮阳,眼中燃起战火。
“我亲率铁骑,星夜驰援,在濮阳城下,将曹操的主力一举击溃!”
陈宫闻言,心中一沉,急忙劝阻:“主公,不可。我军之长在于骑兵突袭,曹军兵多将广,善于结阵。若在平原野战,我军未必能占到便宜。况且曹军以逸待劳,我军长途奔袭,锐气已失,此战风险太大。”
“风险?”吕布冷笑一声,他拍了拍身边的方天画戟。
“我的画戟,就是扫平一切风险的利器。公台只需看好定陶即可,破曹之事,我一人足矣!”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傲慢,以及对陈宫显而易见的疏远。
陈宫张了张嘴,看着吕布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
他只能默默叹了口气,拱手道:“主公……多加小心。”
吕布不再理会他,当即点齐了张辽、高顺以及麾下最精锐的并州狼骑,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卷出大营,直扑濮阳而去。
看着吕布远去的背影,陈宫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知道,曹操的那封信,已经起作用了。
濮阳城外,曹军的营地延绵数里。
夏侯惇作为前锋主将,正指挥着士卒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连日的急行军,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将军,斥候在西边发现烟尘,好像有大队骑兵正在靠近!”一名传令兵神色慌张的跑来。
夏侯惇心中一惊,连忙登上望楼。
只见西边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正迅速扩大,烟尘滚滚,马蹄声如同闷雷,由远及近。
黑线的最前方,一面巨大的“吕”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分外刺眼。
“是吕布!他怎么会在这里!”夏侯惇倒吸一口凉气。
吕布的主力不是在围攻定陶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来不及细想,敌人的前锋已经近在眼前。
“敌袭!全军戒备!结阵!快结阵!”
夏侯惇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营地。
疲惫的曹军士兵们慌忙丢下手中的活计,拿起武器,仓促的组成阵型。
然而,吕布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冲锋!”
吕布一马当先,赤兔马快如闪电,方天画戟划破空气,带着尖啸声,如同一颗陨石,狠狠砸向了曹军尚未成型的军阵。
“杀!”
数千并州狼骑紧随其后,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他们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凶猛的扑了上来。
“噗嗤!”
只一个照面,曹军最前排的盾兵阵线就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吕布的方天画戟上下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带走数条人命。挡在他面前的曹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顶住!都给我顶住!”
夏侯惇双目赤红,他知道一旦营寨被破,他们这支先头部队将会被屠杀殆尽。
他举起长枪,亲自带着亲卫冲了上去,试图堵住缺口。
“吕布小儿,休得猖狂!夏侯元让在此!”
他一枪刺向一名并州骑兵,那骑兵举刀格挡,却被夏侯惇连人带马刺穿在地。
然而,个人的勇武在这样规模的冲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张辽和高顺各率一队骑兵,从两翼包抄过来,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进了曹军的侧翼。
曹军的阵型被不断压缩,分割,士兵们各自为战,伤亡急剧增加。
夏侯惇浴血奋战,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战甲。
他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营寨的防线岌岌可危,心中一片冰冷。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后方传来了雄壮的号角声。
“主公的援军到了!”
夏侯惇精神一振,回头望去。
只见远处尘土飞扬,曹操亲率的主力大军终于赶到。
“元让莫慌,我来了!”
曹操在马上看到了前锋部队的惨状,脸色铁青。
他抽出倚天剑,向前一指。
“曹仁、曹洪,你二人率军从左翼包抄!李典、乐进,率军从右翼突击!务必将夏侯惇救出来!”
“喏!”
数万曹军步卒在将领的指挥下,迅速展开阵型,像两只张开的巨臂,朝着吕布的骑兵合围过去。
吕布见曹操主力已至,非但不惧,反而更加兴奋。
“来得好!今日便在此地,与你曹阿瞒决一死战!”
他放弃了对夏侯惇残部的追杀,调转马头,重新集结骑兵,准备与曹军主力正面硬撼。
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在濮阳城外的平原上彻底爆发。
曹军的步兵结成密集的方阵,长枪如林,盾牌如墙,试图用严密的阵型来抵挡骑兵的冲击。
而吕布的并州狼骑则充分发挥了机动性的优势,他们围绕着曹军的步兵方阵,如同鲨鱼环伺着猎物,不断寻找着阵型的薄弱点,发动致命的突袭。
战况瞬间进入了胶着状态。
长枪与弯刀碰撞,鲜血与断肢齐飞。
曹军士兵依托阵型,奋力抵抗,但并州狼骑的冲击力实在太强。
他们往往是在付出数人伤亡的代价后,才能堪堪挡住一次冲锋,甚至杀死一名骑兵。
而吕布本人,更是如同战场上的魔神。
他率领着最精锐的亲卫骑兵,像一把无坚不摧的锥子,反复凿穿曹军的阵线。
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曹军的阵线几次都险些被他彻底洞穿。
曹操在中军大旗下,看着战场上的局势,眉头紧锁。
“奉先之勇,天下无双。再这么打下去,我军伤亡太大,士气恐怕难以维持。”荀彧在一旁担忧的说道。
曹操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步兵对阵骑兵,天然就处于劣势。
吕布的骑兵来去如风,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走,曹军的步兵根本追不上,只能被动挨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战场的曹铮开口了。
“主公,不必与吕布硬拼。”
曹操转头看向他:“钱七,有何良策?”
曹铮指着吕布军的后方,那里有一些简陋的营帐和车辆。
“吕布急于求战,轻军突进,他的粮草辎重必定防护不周。今日风大,且是顺风……”
曹操的眼睛瞬间亮了。
“你是说……火攻?”
“不错。”曹铮点头,“吕布的骑兵再厉害,也需要吃喝。战马也需要草料。一旦他的后方起火,粮草被烧,必然军心大乱。届时,我们不攻,吕布自退。”
“好计策!”曹操当机立断。
他立刻对身边的传令官下令:“传令乐进,让他率领一支精锐轻骑,不必恋战,绕到敌军后方,给我放火!有多大火,放多大火!”
“喏!”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正在右翼与张辽部鏖战的乐进,接到命令后,立刻虚晃一枪,带领麾下千余名骑兵,脱离了主战场,像一把尖刀,沿着战场的边缘,悄无声息的朝着吕布军的后方摸去。
吕布军的后方,果然如曹铮所料,防守十分松懈。
只有少数辅兵和民夫在看守粮草。
乐进的骑兵如同天降神兵,轻而易举的冲垮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抵抗。
“放火!”
随着乐进一声令下,无数支火把被扔进了堆积如山的粮草车和马料堆里。
干燥的秋日,加上猛烈的狂风。
火势瞬间燃起,眨眼间就变成了滔天大火。
黑色的浓烟夹杂着火星,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烟柱,在数里之外都清晰可见。
正在主战场上冲杀的吕布,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热浪。
他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大营方向,已是一片火海。
“不好!粮草!”
吕布脸色剧变。
他身后的并州狼骑也看到了后方的火光,骚动和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战马没有了草料,他们没有了军粮,这仗还怎么打?
攻势,在这一刻,肉眼可见的迟缓了下来。
“撤!快撤回去救火!”
吕布心急如焚,他顾不上再与曹军纠缠,怒吼着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并州狼骑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曹军的士兵们看着退去的敌人,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吕布率军冲回大营,大火虽然被扑灭,但一半的粮草和大部分马料都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一名狼狈的校尉跪在吕布面前,颤抖着报告:“主公,是曹军的一支轻骑……他们绕后偷袭,放完火就跑了!”
“可恶的曹贼!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吕布一脚将身前的案几踢得粉碎,胸中的怒火比刚才的大火还要旺盛。
他看向曹军的阵地,目光仿佛要喷出火来。
这次奇袭,又是谁的计策?
一个名字,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个在信中被曹操刻意提及,却又语焉不详的幕后之人。
“传我将令!”吕布的咆哮声响彻整个残破的大营。
“明日,全军出击,踏平曹营!我要亲手抓住那个献计的鼠辈,将他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