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里,铁锈味混着潮湿的霉味。阮夜阑靠在墙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得不像刚从枪林弹雨里逃出来的人。枭笑天蹲在地上,用匕首削着一根树枝,动作缓慢,像在磨刀。
知更坐在角落,时不时瞄一眼昏迷的男人。那人脸色发青,嘴唇泛紫,像是随时会断气。他低声问:“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就找别的路。”阮夜阑睁开眼,声音平静,“段怀瑾不会只留这一条退路。”
知更皱眉,“你是说……还有人?”
“有。”枭笑天扔掉削好的树枝,抬头看了眼窗外,“但他不会主动找我们。”
“那就得让他知道,我们已经来了。”阮夜阑站起身,走到男人跟前,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还活着。”他轻声说,“撑到明天就行。”
“你打算怎么混进城东?”知更问。
“枭笑天不是有老朋友吗?”阮夜阑看向他。
枭笑天冷笑一声,“是啊,有几个老朋友,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见我。”
“他们会见你的。”阮夜阑语气笃定,“因为你带的是‘他’。”
知更一愣,“谁?”
“段怀瑾最怕的人。”阮夜阑没有解释更多,只是转身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望向远处。
外面雾还没散,天灰蒙蒙的。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乌鸦叫,像是催命的钟摆。
林肃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这是最后一点药了,只能维持几个小时。”
“够了。”阮夜阑接过布包,打开看了看,“能让他撑到明天晚上。”
“那就好。”林肃看了眼男人,“但我不信他会老实。”
“他不会。”阮夜阑把药放在桌上,“但他也没得选。”
知更忽然开口:“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些什么?”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枭笑天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削着树枝。林肃站在原地,神情复杂。
阮夜阑看了知更一眼,“有些事,现在说对你没好处。”
“又来了。”知更冷哼,“你们两个总喜欢藏着掖着,把我当外人?”
“不是。”阮夜阑语气平静,“是因为现在说,只会让你更难做决定。”
“什么决定?”知更追问。
“要不要继续跟我们走。”阮夜阑看着他,“如果你知道真相,可能会后悔。”
知更沉默了。
枭笑天终于开口:“你想走,没人拦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知更咬牙,“我只是……不想被蒙在鼓里。”
阮夜阑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到角落,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铁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照片。
他抽出一张,轻轻摩挲着边缘。
那是段怀瑾和他年轻时的合影。两人并肩而立,段怀瑾穿着军装,眼神凌厉,而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童,笑得浅淡。
照片上有一道裂痕,正好从两人中间划过。
知更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那张照片,“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
“记得。”阮夜阑声音很轻,“那时候他对我很好。”
“后来呢?”
“后来……”阮夜阑顿了顿,“他亲手毁了我。”
知更没再问下去。他知道,有些伤痕,不是几句话就能揭开的。
枭笑天忽然起身,“我去联系人。”
他走出门,外面的雾气扑面而来。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
阮夜阑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
“你不信他?”知更问。
“我信。”阮夜阑缓缓道,“但我不能告诉他全部。”
“为什么?”
“因为他会拦我。”
知更皱眉,“你是说……你要做什么?”
阮夜阑没有回答,只是将照片收好,放回铁盒里。
“等到了城东,你就知道了。”他说。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林肃。
“枭笑天出去了?”他问。
“嗯。”阮夜阑点头,“去联系人。”
林肃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你觉得,他还会跟你走到最后吗?”
阮夜阑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他知道你真正的计划。”林肃语气平静,“他还会愿意帮你吗?”
阮夜阑看着他,“你觉得呢?”
林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边,也掀开一角窗帘,望着外面。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他对你不一样。”
阮夜阑没说话。
林肃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呢?你真的还能走下去吗?”
阮夜阑沉默片刻,才开口:“我必须走下去。”
“为了复仇?”
“不止。”他声音低沉,“为了证明,我不是他能随意摆布的棋子。”
林肃没再说话。
屋里一时安静得只有男人微弱的呼吸声。
外面,枭笑天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有人接。
“老熟人?”对方的声音沙哑,“我以为你死在山里了。”
“我还活着。”枭笑天靠着墙,语气平静,“我需要一个人。”
“谁?”
“李慎之的老部下。”
对方沉默了几秒,“你疯了?他可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叛徒。”
“我知道。”枭笑天轻笑,“但他是唯一知道段怀瑾底细的人。”
“你想干什么?”
“我想进城东。”枭笑天低声说,“我想让段怀瑾亲自给我倒一杯酒。”
对方叹了口气,“你最好想清楚。”
“我已经想清楚了。”枭笑天挂断电话。
他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雾气,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知道,这条路走到底,可能就是死。
但他不在乎。
因为有些人,值得他豁出命去拼一次。
哪怕那个人,早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阮夜阑。
回到屋里,枭笑天看见阮夜阑正给男人喂药。他走近几步,站在他身后。
“联系上了。”他说。
阮夜阑没回头,“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枭笑天看着他,“但他提醒我,别忘了自己是谁。”
阮夜阑笑了笑,“你忘了么?”
“没有。”枭笑天声音低沉,“但我也不想再做他的棋子。”
阮夜阑终于抬头看他,“那你现在是谁?”
枭笑天看着他,眼神坚定,“我是来陪你走完这条路的人。”
阮夜阑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喂药。
外面,雾气渐渐散去,阳光洒进来,照在屋内的铁盒上。
照片静静地躺在里面,裂痕依旧,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知更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场复仇,或许比想象中更复杂。
而他,已经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
枭笑天挂断电话后,屋内空气像凝固了一般。男人的呼吸越来越弱,像是随时会断掉的烛火。
阮夜阑放下药碗,手指在男人手腕上停留了几秒。他起身走到铁盒前,从最底层抽出一张泛黄的纸条。
“今晚十点。”他把纸条递给知更,“去这个地方。”
知更接过纸条,皱眉看着上面潦草的地址。“这是哪?”
“李慎之的老部下藏身的地方。”阮夜阑语气平静,“你带人过去。”
“我?”知更愣住,“不是你们去吗?”
“我们得守着他。”阮夜阑指了指昏迷的男人,“等他醒来。”
知更低头看着纸条,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你信得过我?”
“信。”阮夜阑看着他,“不然不会让你去。”
知更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我去。”
林肃忽然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阮夜阑立刻反对,“你得留下来配药。”
林肃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眼神复杂。
枭笑天忽然开口:“我送你一段。”
知更抬头看他一眼,没拒绝。
两人走出废弃工厂,外面雾气还未完全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泛着冷光。
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说话。
直到拐过一个路口,枭笑天忽然停下脚步。
“你知道阮夜阑真正的计划是什么吗?”他忽然问。
知更脚步一顿,摇头,“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枭笑天盯着他的侧脸。
知更沉默几秒,低声说:“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枭笑天没再追问,只是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快到城区时,枭笑天才开口:“记住,别轻信任何人。”
知更看他一眼,“包括你?”
枭笑天嘴角微微扬起,“尤其是我。”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雾气中。
知更站在原地,握紧手中的纸条,感觉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发软。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纸条上的地址走去。
夜色渐深,街道两旁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知更站在一栋老旧公寓楼前,看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
他摸了摸外套口袋里的匕首,深吸一口气,走进楼道。
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
他几次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终于到了三楼,302号房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门,屋里黑着灯,只有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
“有人吗?”他低声问。
没人回应。
他慢慢走进去,脚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忽然,身后传来关门声。
知更猛地转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黑色夹克,身材瘦削,手里拿着一支烟。
“你是谁?”知更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来对地方了。”那人吐出一口烟圈,“我是李慎之的老部下。”
知更松了口气,“我是来……”
话还没说完,那人忽然抬手,一道寒光闪过。
知更本能地侧身躲闪,但还是晚了一步。他感觉到肩膀一阵剧痛,血已经染红了衣袖。
“你……”他捂着伤口,瞪大眼睛。
“对不起。”那人语气平静,“但我不能见你们。”
知更踉跄后退,撞到桌角,整个人摔倒在地。
那人走近几步,在他面前蹲下,“阮夜阑没告诉你吗?我不是段怀瑾的敌人。”
知更咬牙看着他,血不断从指缝中渗出。
“他是我的恩人。”那人看着他,“所以我不能帮你。”
说完,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等等……”知更挣扎着想站起来。
“你最好别动。”那人头也不回,“血流多了,你会死。”
门关上的一瞬间,知更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是枪声。
一连串枪声在楼道里炸开。
知更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门口。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进来。
知更勉强抬起头,看到来人。
他愣住了。
因为那人的脸,他认识。
是段怀瑾的贴身保镖。
而此刻,那人正举着枪,对准他的额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