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走马灯”彻底熄灭,最后一点光影也消散于无形。巨大的屏幕重新回归到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和光线的纯黑。
万界回廊,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凝固的寂静。
这寂静与观影之初的混乱对峙不同,那时是暴风雨前的压抑,充满了即将爆发的张力。而此刻的寂静,则像是海啸过后退潮的沙滩,空旷、死寂,只留下被巨浪冲刷得面目全非的痕迹,以及深嵌在每个人心底的、无法忽视的震撼与回响。
没有人说话。
甚至连最不耐烦的贝利亚,也没有立刻发出他那标志性的冷哼或咆哮。他那猩红的双眼盯着漆黑的屏幕,仿佛能穿透那片黑暗,看到自己最终败亡、化作光粒子的瞬间。他周身的黑暗能量不再狂暴地涌动,而是如同沉重的淤泥般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近乎……沉思的气息?或许连他自己都在那宿命的结局面前,有了一瞬的恍惚。
伏井出K不再记录,他垂首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他毕生信仰的神明、他为之奉献一切的贝利亚大人,其辉煌与败亡的完整轨迹被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那极致的崇拜与极致的失落交织成的痛苦,几乎将他吞噬。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托雷基亚周身的混沌雾气不再欢快地翻涌,而是变得异常平静,如同暴风雨眼中那片诡异的宁静。他看到了泰迦最终挣脱混沌的束缚,在羁绊之光中重生;也看到了自己计划的失败与退场。他那充满嘲讽的低笑消失了,雾气中似乎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闪烁,重新审视着“光明”、“黑暗”与“混沌”之间的辩证关系。泰罗最后的质问,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
泰罗奥特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在这个空间需要的话),胸口的奥特徽章光芒柔和而稳定。他看着屏幕上儿子战胜黑暗、与伙伴紧紧相拥的画面,那份作为父亲的担忧和骄傲,最终化为了沉静的欣慰。他没有去看托雷基亚,目光中更多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宽容与坚定。
红凯将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伽古拉与他在千年时光中的纠缠、对抗、乃至那些扭曲的“相助”,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他看到伽古拉砍倒生命之树时的决绝,也看到他在军械库天台那转瞬即逝的平静。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伽古拉则罕见地没有去调侃他,只是优雅地交叠着双腿,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望向虚无,嘴角那抹惯常的邪笑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神情。是回味?是感慨?还是对某种可能性的思考?
最坐立不安的,是真中剑悟。他看看屏幕上自己和伊格尼斯并肩作战的最后画面,又忍不住偷偷看向身旁的伊格尼斯。他想说话,想再次强调“斯麦路”的重要性,想告诉伊格尼斯他们可以成为朋友,但看到伊格尼斯那异常沉默的侧脸,感受到回廊内这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他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他只是用力地、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眼中充满了混合着希望、担忧和巨大感动的泪水。
伊格尼斯是所有人中,表情变化最为细微,却也可能是最为剧烈的。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带着掠夺欲望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他没有看剑悟,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屏幕,仿佛还能看到利修里亚星的火焰,看到梅加洛杰厄的邪雾,看到……特利迦向他伸出的那只手。他的眼神深处,那燃烧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复仇之火,似乎并没有熄灭,但火焰的旁边,却多了一缕……微弱却无法忽视的、陌生的光。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整个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壮阔。
这寂静持续了多久?一分钟?十分钟?抑或更久?在这个时间失去意义的空间里,无人知晓。
它像一场无声的惊雷,在所有观者的灵魂深处炸响。
它炸碎了某些根深蒂固的偏见,炸开了某些封闭已久的心扉,也让某些执念,第一次开始审视自身的意义。
没有争吵,没有辩驳,没有攻击。
只有消化。只有反思。只有面对。
面对他人的故事,也面对自己的内心。
浩瀚星空构成的回廊,静静地环绕着这些来自不同世界、拥有不同命运的存在,仿佛一位沉默的智者,等待着他们从这巨大的冲击中,自己寻找答案。
终于,在这片仿佛永恒的寂静即将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那个温和而浩瀚的中性声音,再次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沉默,也预示着最终的篇章即将来临:
“故事,已然落幕。”
“现在,是思考的时刻。”
屏幕,依旧一片漆黑。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将不再是过去的影像,而是……现在与未来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