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里来了个小姑娘。
七八岁模样，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她不是自己来的，是被社区工作人员牵着手领进来的，说是在地铁站发现她一直蹲在那儿，问她什么都不说。
小姑娘坐在诊疗椅上，脚够不着地，悬空轻轻晃着。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皮糖盒，盒身斑斑驳驳，印着“大白兔”的字样都快磨没了。
沈凌霜在她对面坐下，没有马上问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包饼干，拆开，递过去一片。
小姑娘警惕地看着她，又看看饼干，没接。
“不吃也行。”沈凌霜把饼干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这个给你留着，想吃的时候拿。”
她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过了大概五分钟，小姑娘偷偷伸手，飞快地拿走了那片饼干。
沈凌霜装作没看见。
又过了十分钟，饼干吃完了。小姑娘舔了舔手指，终于开口，声音小小的：
“我在等我爸爸。”
“爸爸去哪儿了？”
“买糖去了。”小姑娘抱紧铁皮盒，“他说给我买最新的大白兔，有彩色的糖纸。让我在这儿等他。”
沈凌霜看了一眼社区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资料。小姑娘叫周小雨，父亲三年前因工去世，母亲改嫁去了外地，她跟着奶奶生活。上个月奶奶也走了，现在暂时住在儿童福利院。
“你在这儿等多久了？”沈凌霜问。
小姑娘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好多天了。白天在地铁站等，晚上……晚上有人带我去睡觉的地方。”
沈凌霜沉默了一下。她放下水杯，走到小姑娘身边，蹲下，让自己的视线和她齐平。
“小雨，”她说，“你爸爸买糖去了很远的地方。远到……可能回不来了。”
小姑娘的眼睛立刻红了，但她倔强地摇头：“他会回来的。他答应我了。”
“嗯，他答应你了。”沈凌霜点头，“所以他一定特别想回来。只是路太远了，他走得慢。”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真的糖，草莓味的，透明糖纸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在你爸爸回来之前，”她把糖放进小姑娘手心里，“你先帮我尝尝这个糖甜不甜，好吗？”
小姑娘看着手心里的糖，眼泪啪嗒掉下来，砸在糖纸上。
“我想我爸爸。”她哭着说，声音终于像个七岁孩子了，“他们说爸爸死了，不回来了。可我想他……我想他抱抱我，想他给我扎辫子，想他……”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哭，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还死死抱着那个铁皮糖盒。
沈凌霜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小姑娘背上。一下一下，慢慢地拍。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你想他。”
这不是沈医生会说的话。太简单，太直接，太不像“治疗”了。但此时此刻，她只能说出这句话。
小姑娘哭了很久，哭到没力气了，靠在沈凌霜怀里。沈凌霜保持着蹲姿，腿都麻了，也没动。
等哭声渐歇，沈凌霜轻声问：“糖盒里有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小姑娘点点头，打开糖盒。里面没有糖，只有一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糖纸。五颜六色，各种牌子，每一张都小心地抚平，边角对齐。
“这是爸爸以前给我买的。”小姑娘抽噎着说，“每张糖纸我都留着。他说等我攒够一百张，就带我去游乐园。”
沈凌霜看着那些糖纸。最底下几张已经泛黄发脆了。
“九十七张。”小姑娘数着，“还差三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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