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妲己微微颤动的眼睑缓缓抬起,露出一双失了神采的眸子。那些曾经令帝王神魂颠倒的眼波,如今只剩下一片空洞。淡金色的治愈光芒在她肌肤上流转,伤口虽已痊愈,却掩不住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都说我是祸水,是妖妃......"她的嗓音沙哑,像是久未开口,尾音微微打颤,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惑君心,乱朝纲,葬送成汤六百年基业。"
她转过头,看向沈凌霜,眼神复杂得像是一潭浑浊的水:"可若我说,我后悔了呢?"
沈凌霜依旧安静地站着,没有多言,只是静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女娲娘娘命我覆灭他的江山,我照做了。"妲己的目光恍惚,像是在注视某个遥远的地方,"起初,只觉得这男人愚笨至极,被几分姿色迷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人类的感情?虚伪又脆弱,不值一提。"
但说到后来,她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可他……他是真心待我,宠我至极,甚至不惜为我摘星揽月。日子久了,那些细微的好,就像涓涓细流,一点一点渗进心底……等我察觉时,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妲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回荡。
"我为他耗尽了千年修为,试图逆天改命。"她低声喃喃,像是害怕被人听见,声音里掺杂着撕裂般的痛楚,"身子毁了,形销骨立,再没了当初的风华……可他,并未如我想象中那般厌弃。那时我以为,这就是真心了。"
也正是这份“误判”的真心,让她越陷越深。
"所以,你引导他犯下更多的孽,以为是在‘救’他,或者说是维系你们的关系?"沈凌霜的声音冷冽,直击要害,毫不留情地剥开那层自我欺骗的假象。
妲己浑身猛然一震,脸色瞬间惨白。那些血淋淋的记忆铺天盖地涌来——挖目、杀子、炮烙、虿盆……每一桩恶行,都曾在她“为他好”的念头下变得冠冕堂皇。
"是……我告诉他,姜后心怀不轨,太子意图弑父……那些忠于商朝的臣子,都是绊脚石……"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成了耳语般模糊的叹息,"我以为,只要除掉这些阻碍,他就能安心坐稳龙椅,我们……就能长久……"
然而,直至商朝覆灭,直至鹿台上烈火熊熊将他吞没,直至封神台上那一句冰冷的“狐妖惑主,罪孽深重”传入耳中,她才隐隐窥见幕后操纵者的冷漠与无情,明白他纵有片刻柔情,更多却是对美色与权力的迷恋,以及对她这“非人”存在的潜意识利用与恐惧。
信仰崩塌,真情错付,罪孽缠身。
"我这一生,"妲己慢慢抬起头,泪痕划过脸颊,却没有半点怜惜,只剩狼狈不堪,"像个笑话。奉旨祸乱,却赔上了真心;耗尽修为,却换不来一场虚幻的情意;背负千古骂名,却连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弄不清楚了。"
"我不是人,不是纯粹的妖,更非神……"她望着沈凌霜,眼中满是绝望与困惑,"我这一身的罪孽,这笔糊涂账,到底该怎么清算?"
沈凌霜目光停留片刻,随后缓缓伸出手指:"那就先看清,你究竟是什么。"
心镜一开,光华流转!景象骤变,猩红的妖气如怒涛翻涌,夹杂着微弱金光的神性苦苦支撑,其间缠绕着浓厚如墨的怨念与悔恨,还有无数破碎的粉色丝线,象征着纣王虚伪的情谊和她错付的真心。这些能量相互撕扯,将她的灵魂搅得支离破碎。
"你的问题,不在于力量本身,而在于‘认知’的彻底错位。"沈凌霜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冷静得刺骨,"你误解了使命,错付了感情,滥用力量,最终……迷失了自我。"
意识手术刀精准刺入,开始剥离那些代表“错付”与“被利用”的能量。这过程远比单纯的切割更加痛苦,像是一寸一寸从腐肉上剥离新生组织。
妲己发出压抑的悲鸣,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正经受着千刀万剐般的折磨。
第一次治疗,在极度的痛苦与混乱中结束。妲己勉强站起,脚步虚浮,一袭红衣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拖拽着她的身躯踉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