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范进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他盯着眼前那碗稀粥,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老头子,你今天又打算去哪儿晃悠?”老妻的声音从灶间传过来,带着几分试探和担忧。范进默不作声,只是机械地把最后一口粥送入口中,起身时带倒了椅子,发出“嘎吱”一声。
街上的石板路坑坑洼洼,他的布鞋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巷口张屠户的大嗓门依然那么刺耳,“新鲜的猪肉嘞!今日特价!”范进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却在下一秒硬生生停住了脚步。他偷偷瞥了一眼张屠户忙碌的身影,注意到后者粗糙的手指挑拣着一块瘦肉递给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啧,这刀工真不错……”他喃喃自语,却随即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傻气,慌忙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街角的茶馆飘来阵阵喧闹,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像磁石般吸引着他。他迟疑片刻,终究忍不住靠近了一些,隔着窗户隐约看到人们脸上的表情随着故事跌宕起伏而变换。“啪!”醒木一拍,台下哄堂大笑,还有人用力拍着巴掌喊:“好!再来一段!”范进站在原地,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竟也生出几分享受的感觉。
桥头的棋摊则是另一番景象。两位老者争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个激动地用手指敲打桌面,“啪啪”作响,另一个则摸着胡子眯着眼反驳:“哎呀,你这步走歪喽!”争吵过后,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掏出烟袋锅子递过去。袅袅青烟升腾,伴随着他们爽朗的笑声,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逸。
范进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平凡琐碎的画面,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碰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让他莫名安心。他伸手按住胸口,感受着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某天傍晚,当他路过私塾,一阵清脆的读书声钻入耳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稚嫩的童音回荡在空中,像是一首悠远的曲子。他怔住了,站在篱笆外久久未动。直到放学铃响,孩子们蜂拥而出,“咯咯”笑着冲撞到他的衣袖,他才如梦初醒般踉跄后退,靠在一堵墙上喘气。那些鲜活的小脸飞快掠过眼前,留下的是纯粹的快乐和无忧无虑的笑容。
回到家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妻子正在灶间忙活,柴火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他站在门口,喉咙干涩得厉害,几次张嘴都没发出声音。终于鼓足勇气,他沙哑地挤出一句:“老婆子,王老汉今天的炊饼卖得挺好啊。”这话出口的一瞬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灶间的动静戛然而止,妻子呆愣在那里,随后缓缓转过身,满是油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呃,我……就是随口一提。”范进搓着手,局促不安地解释,然后狼狈地逃离了灶间,躲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橘红色的余晖铺满院子,他仰起头望着天空,脑海里一片混沌。心中那个因科举执念崩塌形成的巨大空洞,并未完全填补,但至少,它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窒息。一些细微的生活气息,就像涓涓细流一样,正慢慢渗透进他的世界。
沈凌霜坐在诊所内,通过光镜观察着范进的每个动作。她微微颔首,低声呢喃:“变化虽小,却已足够重要。这棵枯木,或许真的有机会焕发生机。”
她合上笔记本,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但也夹杂着谨慎。毕竟,对于像范进这样的人来说,改变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