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静室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周芷若睁开眼，没有立刻起身。昨夜那份带着痛楚的平静尚未完全散去，心口依旧微闷，却已不似往日那般堵得人喘不过气。
她起身洗漱，目光掠过案头那本墨迹未干的册子，终是没有去碰——仿佛那是一处需小心呵护、尚未结痂的伤口。
早课，她步入大殿。弟子们齐声诵经，声音庄严肃穆。她端坐上位，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些或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上，神情专注，间或带着几分对掌门的敬畏。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眼中多见的，原是这“敬畏”二字，却极少留意那专注背后，是否也有人如她一般，藏着不为人知的挣扎。
早课毕，她依惯例处理教务。几位长老前来商议下月与丐帮的往来事宜。提及丐帮，难免又绕不开那个名字。一位性子耿直的长老哼了一声：“若不是当初那张……哼，我峨眉何须看人脸色！”
换作往日，这话定会像一根针，精准刺入她最痛的地方，引得她立刻用更冷硬的态度武装自己，或许还会下达些看似彰显峨眉“强硬”、实则未必明智的指令。
但此刻，她只是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清晰感受到心底那熟悉的刺痛，以及一股想要反驳、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她垂下眼帘，轻轻吹开茶面浮沫，没有立刻接话。
她在感受。
感受那刺痛，感受那冲动。它们像两条盘踞的蛇，蓄势待发。
“看清它们，然后由你来决定。”
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她目光已复清明，语气平静无波：“陈长老，过往之事，不必再提。与丐帮往来，关乎两派和气与江湖局势，当以大局为重，谨慎行事。具体细节，还需几位长老多费心斟酌。”
她没有回避，也没有被情绪牵着走，只将话题稳稳拉回正事。
陈长老似有些意外，张了张嘴，看了看周芷若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神色，终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与其他几位长老一同领命退下。
处理完琐务，她信步走到后院那株桃树下。晨露未晞，枝头几朵淡粉的花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她记得上次在内景中见它时，还只是挣扎着冒出一点芽尖。
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凉湿润的花苞。一种极微弱的、混合着担忧与期盼的情绪顺着指尖传来——那是她内心深处，那个汉水小女孩的注视。她在怕，怕风雪再次来临，摧折这来之不易的生机；又在暗暗盼着，盼它能好好绽放。
周芷若收回手，没有像从前那样，因感受到这份脆弱而心生烦躁，或是急于将其掩藏。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知道，旧日的伤痕依旧深植，如同这桃树盘根错节的老根，绝非一朝一夕能改变。怨恨与痛苦也并未消失，它们只是暂时被看清、被约束，蛰伏在深处。
但，至少此刻，在这晨光里，已有愿意尝试破土的新芽。
这变化细微得几乎无人能察，或许连她自己也难以清晰界定。可当她再次抬头，望向峨眉山外那片辽阔天空时，眼中少了一分被无形枷锁困住的窒碍，多了一分……属于她自己的、尚未确定方向，却终于开始由自己审视的前路。
下一次去见沈医生，或许她可以问一问：当新芽与旧根同在时，该如何让这棵树，真正地、属于她自己地，生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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