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冻仓库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偶尔滴落的水声打破死寂。郑祥宇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加密平板屏幕的微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左航的手还覆在她冰凉的手臂上，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细微的、压抑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精神与体力极度透支后的生理反应。B-07这个编码带来的冲击，不亚于一场精神上的海啸。
良久，郑祥宇才缓缓睁开眼，眸底已恢复了一片深潭般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暗流。
“B-07……”她低声重复着这个编码，像是要从中咀嚼出隐藏的信息，“七年前，星城区，特殊权限……他（或她）不仅是执行者，很可能还是‘星火计划’在星城区的早期奠基人之一。”
她坐直身体，挣脱了左航的手（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调整姿势），重新拿起平板，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他在这个时候联系我们，时机太过微妙。”她的声音恢复了分析事务时的冰冷质感，“赵峰刚死，‘清扫’程序启动，我们被迫逃亡……他选择在这个我们最脆弱、也最可能病急乱投医的时刻出现。”
“他在赌，赌我们走投无路，会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稻草。”左航接话，眼神沉凝。
“没错。”郑祥宇点头，“而且，他用了‘归档编码17-B’这种半真半假、带有试探性的信息。这既是为了取信于我们，展示他知道核心秘密，也是为了评估我们的‘价值’——我们是否有能力识别并回应这种层级的加密。”
她调出城市地图，目光锁定在星城区：“他在星城区活动过，对那里必然熟悉。如果他真的想叛逃，或者进行内部清算，星城区很可能还留有他的‘安全屋’或者未被发现的联络点。”
“我们要去找他？”左航问。
“不。”郑祥宇果断否定，“太被动，风险不可控。我们现在是猎物，任何主动踏入已知陷阱的行为都等于自杀。”
她话锋一转：“但是，我们可以‘回应’。”
她在平板上调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由乱码和符号组成的虚拟界面——这是一个非公开的、用于特定领域匿名通讯的暗网节点，追踪难度极高。
“他给了我们一个编码，我们也还他一个。”郑祥宇一边快速构建着信息，一边解释，“我们需要传递两个信息：第一，我们解读了他的加密，证明我们有与他对话的资格；第二，我们不会按照他预设的节奏走，主动权，必须在我们手里。”
她构建的信息同样经过多层加密，核心内容只有两部分：一个经过伪装的、指向星城区某个大型公共数据交换中心（人流量巨大，难以监控）的虚拟接收节点；以及一个简单的问题——
「代价？」
这两个字，既是询问合作的条件，也是一种姿态的宣告——我们不是乞求者，是潜在的交易方。
信息发送。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即时回复。这种通讯方式本就是异步的，需要对方在特定时间、通过特定方式访问那个节点才能获取。
做完这一切，郑祥宇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次靠回墙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受伤的手臂无意识地微微蜷缩。
左航默默地将最后一点水分给她，看着她艰难地吞咽。他知道，她不仅在和外面的敌人斗智斗勇，更在和自己身体的极限抗争。
“休息一下吧。”他低声道，“我守着。”
郑祥宇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她没有拒绝他的提议，缓缓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冰冷的金属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
她真的累了。
左航挪动位置，坐到能够同时观察到仓库入口和郑祥宇的角落。他拿起那根冰冷的撬棍，横在膝上，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警惕地扫视着。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冷冻仓库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金属棺椁，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左航看着沉睡中的郑祥宇。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和疏离，她看起来异常脆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那副总是反射着冷光的眼镜此刻也安静地搁在一旁。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后台见到她时，她那副公事公办、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样子。
不过短短数十天，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他从一个万众瞩目的偶像，变成了亡命天涯的逃犯。而她，从一个掌控舆论的危机专家，变成了与他一同在泥沼中挣扎的同伴。
B-07的阴影笼罩着他们，未知的救援遥不可及，追兵如同跗骨之蛆。
但奇怪的是，此刻坐在这绝境之中，左航的心却异常平静。恐惧依旧存在，却不再能支配他。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在他心底破土而出，迅速生长。他不仅要为自己活下去，也要为这个因他而卷入漩涡、此刻正在他身边短暂安睡的女人，杀出一条生路。
他握紧了膝上的撬棍，指节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郑祥宇的加密平板屏幕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个预设的、代表特定信号被触发的提示。
左航立刻轻轻推醒她。
郑祥宇瞬间惊醒，眼神在百分之一秒内恢复清明，一把抓过平板。
那个他们设置的虚拟节点，有信息返回了！
解密过程比发送时更为复杂，郑祥宇的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精准地完成了每一步操作。
信息内容比他们发送的更为简短，只有一个词，和一个坐标。
「真相。」
以及一个位于星城区边缘、废弃多年的老式无线电信号塔的坐标。
代价是……真相？
郑祥宇和左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
B-07，这个隐藏在“星火”最深处的阴影，似乎真的打算……做一笔交易。而他索要的代价，并非金钱或庇护，而是将他们追寻已久的、关于陈默、关于“十七号房间”、关于“星火”起源的——真相，作为筹码。
这诱惑巨大，足以让人飞蛾扑火。
但陷阱的味道，也愈发浓烈。
去，还是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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