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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迟来的挽留与决绝

霜降(完)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苏晚没有要陆延的任何财产,只带走了自己的东西。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天空湛蓝,阳光灿烂,她却觉得眼睛有些刺痛。风裹着夏末的余热吹过,路边的梧桐叶已经开始泛黄,像她心里那片落了霜的荒原——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枯槁。

林溪来接她,把一支草莓冰淇淋塞进她手里:“庆祝你重获自由!这可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口味,老板说今天刚到的新鲜草莓。”

苏晚咬了一口,甜腻的果香裹着冰凉的奶油滑进喉咙,可舌尖尝到的,却是化不开的涩。她看着冰淇淋上沾着的阳光,忽然想起结婚第一年的夏天,陆延也给她买过这支冰淇淋。那时他刚忙完一个项目,汗湿的衬衫贴在背上,却举着冰淇淋一路小跑过来,说“晚晚,快吃,再化了就不好吃了”。

那时的风也是这么热,可他掌心的温度,比阳光更暖。

“想什么呢?”林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魂都飞了。”

苏晚回过神,把冰淇淋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冰得牙床发麻:“没什么,就是觉得……天气真好。”

“好什么好,热死了。”林溪发动车子,空调风“唰”地吹在脸上,“对了,沈先生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的画展下周开展,想请你去看。”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说怕你刚办完手续,心情还没缓过来,不敢打扰。”林溪促狭地挑了挑眉,“我说晚晚,你可别辜负人家一片心意啊。沈画家那眼睛,看你的时候都快裹成糖了。”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轻轻推了林溪一下:“别胡说,我们就是朋友。”

“朋友?”林溪哼了一声,“朋友会记得你喝拿铁不加糖、吃饺子只蘸醋?会在你写稿到凌晨时,默默点一份热粥放在门口?苏晚,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苏晚心里的死水里,漾开细碎的涟漪。她低头搅着冰淇淋化在杯里的甜水,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把自己埋进了小说里。她写女主在婚姻里的隐忍,写她失去一切后的迷茫,写她在暗夜里摸到的那点微光——像极了此刻的自己。写到女主遇到那个温和的画家时,她的指尖忽然顿住,屏幕上“沈知远”三个字,和现实里那个穿米色风衣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她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香樟树影里,停着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车窗半降,沈知远坐在驾驶座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画册,阳光落在他的发顶,像镀了层浅金。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急忙拉上窗帘。可没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开门时,沈知远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笑眼弯弯:“猜你没吃午饭,顺路买了点粥。”

保温桶里是南瓜小米粥,还撒了一把细碎的桂花,甜香裹着暖意扑在苏晚脸上。她接过桶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的手很暖,像春日里晒过太阳的被子。

“画展的请柬,我给你放在粥旁边了。”沈知远指了指保温桶的侧袋,“下周六下午,地址在城西的美术馆,你要是有空……”

“我有空。”苏晚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轻,“我会去的。”

沈知远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子:“那我等你。”

他没多留,转身走进香樟的阴影里,白色轿车缓缓驶离时,还朝她挥了挥手。苏晚靠在门上,捧着温热的保温桶,心里那片荒原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发了芽。

画展那天,苏晚穿了一条浅蓝的连衣裙,是林溪硬塞给她的。美术馆的展厅里人不多,沈知远站在一幅画前等她,看到她时,眼里的光比展厅的射灯更亮。

“这幅是新画的,叫《春潮》。”他指着画布上那片破冰的湖,“你说你写的故事里有‘救赎’,我就画了这个——冬天总会过去的。”

画布上的冰面裂开一道缝,嫩绿色的水草从缝里钻出来,阳光落在冰碴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苏晚看着画,忽然想起离婚那天陆延说的“一定要幸福”,心里的涩意,好像淡了一点。

“很好看。”她轻声说,“比《霜降》暖。”

沈知远笑了,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你也是。”

他的指尖很轻,像蝴蝶落在发梢。苏晚的心跳又乱了,刚想后退,手腕却被他轻轻握住。

“苏晚,”他的声音很低,裹着展厅里的安静,“我知道你刚结束一段很难的感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一起看春天的那种喜欢。”

苏晚的脑子“嗡”地一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掌心的温度,和画布上那道破冰的光。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展厅的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苏晚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陆延站在那里,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的目光落在沈知远握着她手腕的手上,像被烫了一下,猛地攥紧了拳头。

秦曼跟在他身后,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可陆延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苏晚。

空气像凝固了的冰。沈知远轻轻把苏晚护在身后,看向陆延的眼神,带着明显的防备。

“陆总,这里是画展,不方便喧哗。”

陆延没理他,只是盯着苏晚,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玻璃:“晚晚,我们谈谈。”

苏晚的指尖冰凉,她看着陆延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想起他以前熬夜加班后,也是这样的眼神。可那是以前了。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她推开沈知远的手,走到陆延面前,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陆总,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陆延的脸瞬间白了,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沈知远拦住。秦曼终于开口,声音又软又甜:“苏小姐,你别这样,延哥他……”

“我和陆延说话,有你什么事?”苏晚打断她,眼神冷得像深秋的雨,“秦小姐,抢别人的东西很有趣吗?”

秦曼的脸色僵住,陆延却猛地推开沈知远,抓住苏晚的胳膊:“晚晚,我和她没关系,我是被她缠上的——那天在海岛的照片,是她偷偷拍的,我根本不知道她发了朋友圈!”

苏晚看着他慌乱解释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笑。以前他连一句“我错了”都不肯说,现在却为了她,在大庭广众下失态。

“陆延,”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指甲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曾经等过你很多次,等你记得纪念日,等你懂我的委屈,等你回头看我一眼。可现在,我不等了。”

她转身牵住沈知远的手,指尖触到他温热的掌心时,心里忽然安定下来。“我们走吧。”

沈知远回握住她的手,朝陆延微微颔首,然后带着她走出展厅。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一层暖绒绒的纱。

陆延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展厅门口,忽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秦曼想碰他,却被他猛地推开,踉跄着摔在地上。

展厅里的人都在看他们,可陆延不在乎。他想起三年前的婚礼上,苏晚穿着婚纱朝他笑,眼里的光比今天的阳光更亮。他想起她流产那天,蜷缩在病床上,抓着他的手说“阿延,对不起”。他想起她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客厅时,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碎的纸。

他终于懂了,她要的从来不是钱,不是地位,是他的“看见”——看见她的委屈,看见她的付出,看见她藏在沉默里的爱。

可他懂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苏晚坐在沈知远的车里,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像一场终于落幕的电影。沈知远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暖意在指尖蔓延开来。

“想哭的话,就哭吧。”他说。

苏晚摇摇头,眼眶却红了。她不是哭陆延,是哭那个在婚姻里委屈求全的自己,是哭那些被辜负的时光,是哭终于到来的、属于她的春天。

车窗外的香樟树,叶子已经开始转黄,可风里的暖意,却越来越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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