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红泥小炉煨着白瓷壶,紫砂茶具摆得齐整。谢菀青净手后取过茶荷,指尖捻起一撮祁红,条索紧细均直,簌簌落在小巧的紫砂壶中,占据壶身一小处。
黄锦荣坐在对面,放松的靠在椅背,对唐山海示意道:“工夫茶讲究‘高冲低斟’。”
说罢就见谢菀青执起初沸的白瓷壶,壶嘴高抬,热水沿壶壁急冲而下,茶叶在壶中翻滚舒展。
唐山海平日里爱品红酒,这样的场景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视线从谢菀青身上挪开,嘴角漾开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受教了。”
待起浮沫时,谢菀青持壶盖轻刮壶口,将浮沫撇去,随即盖上壶盖,快速倾倒茶汤入公道杯,茶香已然漫出醇厚。
重新注水后,谢菀青将紫砂壶置于茶船中,指尖轻叩壶身,焖泡片刻,等到茶汤色泽橙红透亮,她提起紫砂壶,壶嘴贴近公道杯,杯沿低斟,茶汤细流如线,均匀分入三只品茗杯。
“先闻香,再啜饮。”谢菀青不爱喝茶,把茶杯推到他们面前。
黄锦荣执杯凑至鼻尖,闭目嗅过蜜香,咽下时喉间泛起绵长回甘,暖意顺着喉咙漫至胸腹,清爽又熨帖。
黄钧培一口闷了咂咂嘴,见黄锦荣眉峰舒展,眼角的皱纹都好似松快了,开口道:“爹该多喝红茶才是。”
唐山海依样抬手,杯壁贴着掌心,温润绵柔的感觉滑过舌尖,带着蜜兰香,不涩不烈。
黄锦荣瞪他一眼:“不会喝也不会泡的人哪有资格说这话,向你妹妹多学学,光一张嘴我去哪喝?”
黄钧培低头摸着鼻子,腹诽心谤,还说他,这不也是一张嘴就让人学嘛,真要有这么简单,他不成天才全才了?
“义父想喝的话可以随时叫我。”谢菀青出言解围,手上动作却未停,又续水,动作行云流水,高冲、刮沫、低斟一气呵成,手腕间的玉镯也跟着轻响。
黄锦荣放下茶杯,双手拢在身前,眼角眉梢的褶子更加细密:“要不了多久你可就是大忙人了,哪有时间来给我这个老头子泡茶?”
老滑头就会嘴贫,谢菀青不信他不知道汪政府的人巴不得。她要泡个茶就能拉拢他,蒋汪座上宾了,嘴巴上却还给他掩饰道:“义父真要叫我,周部长也没办法阻挡我尽孝吧。”
“再说了,”谢菀青给他们续添第二杯,用眼神示意黄锦荣看唐山海,“我要是没空,这不是还有您女婿吗?”
唐山海浅淡的笑,额角舒展,语气里好像藏着好奇:“原来觉得喝茶不过是解渴,今天才知道其中的讲究,回甘滋味远胜单宁的烈。要是学得不好,还请您见谅。”
黄锦荣这才认真打量唐山海,坐在那里自带矜贵自持的少爷气,身形绷得笔挺,这样的人完全不像是投机分子。
他手指拨弄着腕上的老山檀手串,好一会才开口道:“学茶不必急于求成,也无需拘泥章法。你肯静下心来品,愿意试着学,这份心意就够了。”
“义父,那这第三杯茶还喝不喝?”谢菀青放下茶具,向黄锦荣卖乖。
“就会耍赖偷懒,这才第二道,剩下的就不让我喝了吗?”这就是得了便宜就卖乖,黄锦荣气笑了,手指点点她。
第二杯茶被一饮而尽,黄锦荣把杯子搁在她面前强调道:“一泡洗茶、二泡出味、三泡正香、四泡五泡仍有余韵,一杯都不能少。”
“好吧好吧,义父说怎样就怎样。”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小狡黠,说完还像只讨巧的小猫偷偷朝唐山海眨眨眼睛。
唐山海不自觉地摸着手上的戒指,动作轻缓又自然,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抹因为觉得她可爱而流露的温柔,早已顺着指尖的触感,漫进了眼底的暖意里。
黄锦荣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嘴角勾起。他轻啜一口茶,回甘漫开的暖意与心底的熨帖交织。
作者不知道为啥,凌晨多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