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重新合拢,房间内恢复了寂静。
肖蛰沉靠在床头,没有立刻躺下。暗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须折臣的出现和提议,算是一个意外的变数。一个聪明而疯狂的临时“盟友”,利用得好,是一把锋利的刀;利用不好,则会反噬自身。
他需要更谨慎地规划下一步。
庄园的夜晚,似乎因为这场短暂的会面,变得更加暗流涌动。而“饮”的秘密,仿佛带着血腥气的玫瑰芬芳,正从庄园的各个角落,悄然弥漫开来。
晨光并未给古斯塔夫庄园带来多少暖意,只是将阴郁从漆黑的夜色染成了灰蒙蒙的色调。
七位玩家在管家的引导下,于偏厅用了早餐。
餐桌上依旧是精致的点心与红茶,无人提及昨晚的“玫瑰牛肉”与后续的“画廊”参观,但空气中弥漫的警惕与疏离感几乎凝成实质。
肖蛰沉安静地用餐,姿态与昨晚并无二致。
须折臣坐在他对角线的位置,低着头,宽大卫衣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嘴角偶尔勾起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经质的弧度。
当肖蛰沉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时,他能感觉到那帽子阴影下投来的、带着灼热探究的视线。
(弹幕:[早上了,气氛还是好僵])
(弹幕:[那个小疯子一直在偷看主播吧?])
(弹幕:[楼上看清楚 那发明是明看])
早餐后,公爵并未现身。管家艾德加告知众人,公爵上午需要处理事务,客人们可以自由在庄园的公共区域活动,比如花园、图书室,但再次强调了不要进入未获许可的私人区域。
“自由活动”意味着搜集线索的机会。
凌霜第一个起身,径直走向通往花园的玻璃门,似乎想从外部环境寻找突破口。
雷娜则选择了相反的方向,朝着昨晚经过的、挂满肖像画的走廊走去,显然对庄园的历史和人物更感兴趣。陈大叔笑着表示想去图书室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藏书。
林向阳目光在肖蛰沉和须折臣身上转了一圈,然后笑眯眯地跟上陈大叔,说着“我对古籍也很有兴趣”。
薇薇安抱着娃娃,蹦蹦跳跳地似乎想去花园,但眼神却不时瞟向主宅更深处。
肖蛰沉没有立刻行动,他端起红茶,又抿了一口,视线落在窗外那片过于艳丽的玫瑰园上。他能感觉到,须折臣也没有动,像一只潜伏的蜘蛛,在等待着他的信号。
果然,当其他人陆续离开偏厅后,须折臣如同幽魂般滑到肖蛰沉身边的座位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带着那股特有的、混合着少年气息与冰冷疯狂的味道。
“他们都去找线索了哦~”须折臣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我们呢?去书房?还是……直接去地下室看看?我‘听’到下面好像很‘热闹’呢。”他晃了晃手中那个小巧的听觉增强装置。
肖蛰沉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没有看须折臣,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你听到了什么?”
须折臣舔了舔嘴唇,眼神兴奋:“哭泣声,很多很多的哭泣声,还有……吮吸的声音?从很深的地下传来。还有公爵的书房,昨晚很安静,但今天早上,我好像听到里面有细微的……水流声?很轻,但一直在持续。”
他毫不吝啬地分享着情报,但肖蛰沉知道,这绝非全部。这个疯狂的少年,必然隐藏了最关键、或者最危险的部分。同样,肖蛰沉自己也绝不会将所有的分析和猜测和盘托出。这场合作,从一开始就建立在相互利用与谨慎堤防的基础上。
“先去花园。”肖蛰沉做出了决定。
须折臣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了起来,眼神暧昧地在肖蛰沉侧脸上流转:“哦?沉哥对玫瑰这么感兴趣?是因为昨晚‘品尝’过了,想看看它们生长的地方吗?”他的话语带着刻意的歧义和试探。
肖蛰沉终于侧过头,暗红色的眼眸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深邃得让须折臣兴奋的颤抖了一下。“线索不会只藏在封闭的房间里。”他淡淡解释,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对须折臣言语中的挑衅完全无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向外走去。须折臣立刻像找到玩具的影子般紧随其后,几乎要贴上去,却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弹幕:[主播要去玫瑰园?那里肯定有线索!])
(弹幕:[这疯批跟得真紧,主播完全不理hhh])
(弹幕:[一个疯狂明骚,一个冷漠无视])
玫瑰园比昨晚惊鸿一瞥时更加令人不适。
深红近黑的花朵在灰白的天光下妖异地绽放着,花瓣厚重如天鹅绒,香气浓郁到令人头晕,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明显。
泥土是暗红色的,湿润粘稠。
凌霜也在花园里,她站在一丛玫瑰前,眉头紧锁,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但看到肖蛰沉和须折臣一起出现,她冰封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警惕,立刻转身走向了花园的另一端。
肖蛰沉不在意她的反应。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玫瑰的根茎和泥土。他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泥土,在指尖捻开。暗红色的土壤,带着异常的粘性和……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能量波动,与昨晚那“玫瑰牛肉”中的气息同源。
“这土……‘营养’很好啊。”须折臣也蹲在他旁边,凑得很近,几乎要趴在他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种病态的陶醉,“是用什么‘浇灌’的呢?”
肖蛰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株玫瑰的根部。那里,半掩在泥土下的,似乎是一小片不属于植物的、苍白的碎片。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用随身携带的小镊子将其夹起。
那是一小片指甲,边缘已经有些腐朽,但依旧能看出原本的形状。指甲缝里,嵌着一点点暗红色的泥土。
(弹幕:[!!!用那玩意儿养花?!])
(弹幕:[我就知道!这玫瑰园是坟场!])
须折臣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他几乎是抢一般从肖蛰沉手中拿过那片指甲,放在鼻尖深深嗅着,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啊……就是这个味道……痛苦、绝望、还有……被汲取殆尽的甜美……”
肖蛰沉看着他癫狂的样子,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默默地将镊子擦拭干净收好。他站起身,望向庄园主宅的方向,尤其是三楼那个属于公爵书房窗户的位置。
“浇灌”……“汲取”……“饮”……
线索似乎串联起来了一部分。这满园的妖异玫瑰,恐怕不仅仅是装饰。它们很可能是公爵某种“仪式”或“需求”的一部分,与那个高级任务“饮”息息相关。
“看来,书房和地下室,是非去不可了。”肖蛰沉低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边的须折臣听。
须折臣将那片指甲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口袋,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纪念品。他抬起头,看着肖蛰沉冷静的侧脸,眼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
“当然要去……”他声音沙哑,带着扭曲的期待,“我都等不及要看看,那位公爵大人,到底在‘喝’些什么了……”
阳光穿过阴云,短暂地照亮了玫瑰园,却无法驱散那弥漫在花朵与泥土之下的浓重血色与绝望。肖蛰沉与须折臣,这两个各怀鬼胎的“合作者”,站在一片由生命滋养的诡异花海中,目标明确地指向了庄园最黑暗的核心。
真正的探索,即将开始。而危险,也必然如影随形。
午时的钟声在庄园内沉闷地敲响,如同某种无情的提醒。七位玩家再次被引至餐厅。长桌依旧铺着雪白的桌布,银器闪亮,但今日的菜品风格骤变。
仆人们端上的,是琳琅满目的海鲜。肥美的生蚝堆叠在碎冰上,龙虾被精心烹制呈现诱人的红色,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鱼类或煎或烤,点缀着柠檬和香草。甚至还有一碟碟半透明的、微微蠕动的……似乎是某种活着的深海小章鱼,浸泡在清亮的酱汁里。
(弹幕:[换菜单了?全是海鲜?])
(弹幕:[这生蚝看起来好新鲜,但……不敢吃啊])
(弹幕:[那个小章鱼是活的吧?!而且还是整只!这也能端上桌?])
古斯塔夫公爵依旧坐在主位,面带微笑,仿佛昨夜的骇人插曲从未发生。“希望今日的菜肴能合各位口味。庄园临近一片隐秘的海湾,海产还算丰富。”他优雅地拿起一只生蚝,用银质小叉轻轻一挑,便将肥嫩的蚝肉送入口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其他玩家看着满桌的海鲜,眼神中的警惕比昨日更甚。昨天的“肉”还只是来源不明,今天这些来自“隐秘海湾”的海产,天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古怪。
陈大叔对着那盘活章鱼皱了皱眉,转而选择了看起来最正常的烤鱼。薇薇安似乎对滑腻的东西有些抗拒,小脸皱成一团。
而须折臣,他根本没看桌上的菜,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牢牢锁在肖蛰沉身上。当肖蛰沉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时,须折臣几乎是立刻像块牛皮糖一样,径直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身体歪斜着,胳膊肘几乎要碰到肖蛰沉的手臂。
(弹幕:[疯批又黏上去了!])
(弹幕:[这距离,也太近了吧!主播不介意吗?])
肖蛰沉对于须折臣的靠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拿起餐具,目光扫过餐桌,似乎在评估着哪道菜风险相对较低。对于须折臣几乎贴上来的举动,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或排斥,仿佛只是默许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一个过于黏人的“合作伙伴”的靠近。
须折臣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带着几分得逞的狡黠。他拿起一只生蚝,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到肖蛰沉面前的盘子里,声音压低,带着气声:“沉哥,尝尝这个?看起来……很补哦?”
肖蛰沉动作顿了顿,暗红色的眼眸瞥了一眼盘子里那只肥硕的生蚝,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眼神狂热的须折臣。他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只是用叉子自然地取过那只生蚝,从容地吃了下去。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弹幕:[这算什么?投喂?])
(弹幕:[主播这定力,我服了,换我早把他推开了])
这一幕落在其他玩家眼中,意味各不相同。陈大叔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薇薇安则好奇地眨着眼睛,看看肖蛰沉,又看看须折臣。
“味道如何?”须折臣几乎是贴着肖蛰沉的耳朵问,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肖蛰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无波:“海水味很重。” 他给出了一个客观的品评,完全无视了须折臣话里话外的试探。
须折臣也不在意,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他不再刻意投喂,但也绝不远离,就那样紧挨着肖蛰沉,自己也开始吃东西,目光却依旧时不时地飘向肖蛰沉,仿佛光是看着他,就能获得极大的满足。
这顿午餐,就在肖蛰沉的淡然、须折臣的黏腻、以及其他玩家各怀心思的沉默中进行着。海鲜的味道确实鲜美,但每个人咀嚼时,都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公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肖蛰沉和须折臣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其他人更长一些,那温和的笑容下,隐藏着难以揣度的深意。
肖蛰沉能感觉到,随着这些“海鲜”下肚,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玫瑰香气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某种“渴求”意念的冰凉气息,悄然融入体内。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他对“饮”这个任务的指向,有了更模糊却又更确定的猜测。
他放下刀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须折臣立刻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下午……去探书房?”
肖蛰沉没有看他,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合作关系在一种诡异而默契的氛围中继续。一个无所不用其极地试探、靠近,试图点燃对方隐藏的疯狂;一个则如深潭般接纳所有试探,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与掌控。
在这危机四伏的庄园里,这种扭曲的“默契”,或许能成为撕破黑暗的一把利刃。
午餐在一种无声的暗流中结束。海鲜的鲜美无法冲散弥漫在玩家间的猜忌与紧绷。公爵优雅地擦拭嘴角,表示下午仍需处理事务,便再次消失在宅邸深处。
玩家们各自散去,表面上是继续“自由活动”,实则都开始了更有针对性的探查。
肖蛰沉与须折臣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言语,却默契地一前一后,看似随意地沿着主楼梯向三楼走去。那里是公爵书房和卧室所在的私人区域,管家明确禁止进入。
(弹幕:[他们要去三楼了!禁區!])
(弹幕:[我就知道这两人要搞事!])
(弹幕:[小心管家神出鬼没啊!])
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三楼的走廊比楼下更加昏暗,空气中也多了一股陈旧的羊皮纸和某种……甜腻香料混合的味道。两侧的房门紧闭,唯有走廊尽头那扇雕花繁复的双开木门,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就是那里了。”须折臣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侧耳倾听片刻,“里面没动静,但有那种‘水流声’,更清晰了。”
肖蛰沉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走廊两侧。没有仆从,也没有任何气息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两人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书房门口。须折臣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套细小的、闪着幽光的工具,动作熟练地开始对付门锁。他的手指异常灵活,神情专注,带着一种进行艺术创作般的虔诚。
(弹幕:[专业!])
(弹幕:[果然有点副业技能])
锁芯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须折臣收起工具,轻轻推开了房门。
书房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宽敞,也更加……诡异。四壁是高至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各种皮革封面的厚重书籍。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上面散落着一些文件和书写工具。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一侧的一个区域。
那里摆放着几个精致的玻璃器皿,里面盛放着不同颜色的液体,在从厚重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器皿旁边,还有一些研磨工具和小型蒸馏装置。空气中那股甜腻的香料味在这里尤为浓烈,掩盖不住其下隐隐的血腥气。
而须折臣提到的“水流声”,源头似乎来自书桌后方墙壁上镶嵌的一个……黄铜兽首出水口。那兽首造型狰狞,张着嘴,一滴一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极其缓慢地从兽口滴落,落入下方一个承接的白银碗中,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弹幕:[卧槽!那滴的是什么?!])
(弹幕:[血吗?还是别的什么?])
(弹幕:[这书房像个炼金实验室!])
“看来我们的公爵大人,品味真的很独特。”须折臣深吸一口气,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他快步走到那兽首前,几乎将脸凑到白银碗上方。
肖蛰沉则更为谨慎。他没有去管那滴落的液体,而是迅速走到书桌前,快速翻阅着上面的文件。大部分是些庄园事务的普通记录,但有一本摊开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用一种优雅却透着一丝焦躁的笔迹记录着:
“……玫瑰的‘精粹’效果在减弱,必须找到新的‘源泉’……”
“……海族的‘活性能量’更为暴烈,不易融合,但‘渴求’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
“……‘饮’之仪式不可中断,否则前功尽弃……必须找到更稳定、更优质的‘祭品’……”
“……那些‘客人’……或许能提供不一样的‘风味’?”
笔记到此中断。
(弹幕:[!!!祭品?!])
(弹幕:[公爵在做实验?!为了那个‘饮’?])
(弹幕:[新的‘源泉’……指的是玩家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