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风比树林更烈,卷着尘土拍打在宋执渊脸上,混杂着未干的泪痕,带来一阵刺痒的疼。他攥着那个密封的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文件袋边缘几乎要被指甲戳破。顾衍的电话还在耳边回响,那抹玩味的语气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一个小时。
他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决定是与虎谋皮,还是孤身奋战。
宋执渊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号码,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顾衍的话。顾衍恨陆廷,恨顾家 —— 这或许是真的,但这份恨意背后,藏着多少私心?他太清楚这些霖市顶层人物的行事逻辑,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顾衍想要的,恐怕不只是报复,更是顾家倒台后,能取而代之的权力真空。
可如果拒绝呢?
陆廷的追兵恐怕已经逼近,他能从仓库逃出来,全靠沈敬言用命换来的时间,还有赵天成那半真半假的 “解脱”。赵天成的话能信吗?那个秘密通道确实帮他摆脱了 immediate 的危险,但谁能保证,通道的另一端没有被陆廷的人暗中监视?他现在就像暴露在旷野中的猎物,身后是穷追不舍的猛兽,身前是深不见底的沼泽,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可能万劫不复。
宋执渊闭上眼睛,沈敬言临死前的眼神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 那里面有不甘,有嘱托,更有一丝他当时未能读懂的复杂。沈敬言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赵天成?为什么笃定赵天成手里有证据?难道沈敬言和赵天成之间,早就有过联系?还有陆廷那句 “宋执渊是我的人”,那浓烈的占有欲背后,除了偏执,是否还藏着沈敬言所说的 “一丝情谊”?
混乱的思绪让他头痛欲裂,他用力按着太阳穴,试图从一团乱麻中找到线索。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顾衍的来电,而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短短几个字:“顾衍不可信,仓库有后手。”
宋执渊的心猛地一沉。
匿名短信?是谁发来的?是友是敌?
他快速环顾四周,郊区的旷野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暗处窥视。他握紧了腰间的手枪,警惕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住老槐树的树干,确保没有后顾之忧。
“仓库有后手”—— 沈敬言在仓库里,除了拼死掩护他逃跑,还留下了什么?是额外的证据,还是能牵制陆廷的东西?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宋执渊瞳孔一缩,陆廷的人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他来不及多想,转身朝着旷野深处跑去,那里有一片茂密的玉米地,或许能暂时藏身。
引擎声越来越近,车灯的光束刺破夜色,在地面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搜寻猎物。宋执渊压低身子,钻进玉米地,玉米叶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血痕,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拼命地向前奔跑,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知道,不能一直逃。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沈敬言用命换给他的,不是苟且偷生的机会,而是完成复仇的时间。
突然,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顾衍的来电。
宋执渊停下脚步,躲在一丛高大的玉米秸秆后,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考虑得怎么样了,宋执渊?” 顾衍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宋执渊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沙哑,“你和顾家本是同根生,现在反过来要帮我摧毁顾家,未免太假了。”
“同根生?” 顾衍嗤笑一声,语气瞬间变得冰冷,“宋家当年倒台,你以为我顾衍就过得好吗?顾家老爷子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在顾家,不过是个用来制衡陆廷的棋子。陆廷抢走了我看中的项目,顾家则把我当作弃子随意摆弄,我恨不得他们早点完蛋,这有什么假的?”
他的语气带着真切的恨意,让宋执渊不由得犹豫了。
“这样吧,” 顾衍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摇,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现在被陆廷追杀,我可以立刻派人去救你。我们见面谈,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完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合作。”
“什么东西?”
“一样能证明我诚意的东西 —— 当年你父亲写给我父亲的一封信,里面提到了顾家的一个核心秘密。” 顾衍的声音带着诱惑,“这个秘密,足以让顾家万劫不复。”
宋执渊的心脏猛地一跳。父亲的信?他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如果顾衍真的有这样的东西,那他的诚意,似乎就有了几分可信度。
“在哪里见面?” 他咬了咬牙,问道。
“霖市老码头,废弃的集装箱区。” 顾衍报出地址,“一个小时后,我只带一个人过去。你最好别耍花样,也别指望陆廷会放过你 —— 他现在已经疯了,就算把你抓回去,也不会让你好过。”
挂断电话,宋执渊的心情更加沉重。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无论是顾衍的提议,还是匿名短信的提醒,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 他必须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逃亡。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朝着老码头的方向跑去。玉米地的尽头是一条乡间小路,他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报上地址后,便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开始梳理所有的线索。
沈敬言的身份曝光,顾家是幕后黑手,陆廷的偏执与身不由己,赵天成的临阵倒戈,顾衍的主动合作,还有那条匿名短信…… 这一切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困在中央,而网的节点上,似乎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沈敬言为什么会成为面具人?他这些年在暗中调查,到底还发现了什么?那条匿名短信是谁发来的?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出租车很快抵达了老码头。夜色中的码头一片死寂,只有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冰冷而单调。废弃的集装箱整齐地排列着,像是一个个巨大的钢铁棺材,在月光下投射出狰狞的阴影。
宋执渊付了车费,下车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和铁锈的味道,和之前的废弃仓库有些相似,却更添了几分阴森。
他握紧手中的文件袋,缓缓走进集装箱区。按照顾衍的说法,对方会在中间最大的那个蓝色集装箱旁等他。
越往前走,海浪声越清晰,风也越大,吹得集装箱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哭狼嚎。宋执渊的心跳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蓝色的集装箱。集装箱旁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 正是顾衍。
顾衍的身边果然只跟着一个保镖,那个保镖穿着黑色的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个身手不凡的高手。
“宋执渊,你来了。” 顾衍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语气轻松,仿佛他们不是在这种阴森的地方谈一场生死攸关的合作,而是在咖啡馆里偶遇。
宋执渊没有放松警惕,枪口依旧藏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看着顾衍:“你说的东西呢?”
顾衍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递了过去:“你自己看。”
宋执渊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接过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模糊的火漆印,已经有些破损。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同样泛黄,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他父亲宋明远的笔迹!
“致顾兄(顾衍父亲):近日察觉顾家内部异动,似有吞并宋家产业之意,其中牵涉甚广,恐波及霖市商界根基。弟已收集部分证据,若事不可为,愿将宋家核心技术托付于你,只求你能护住执渊,让他远离这场纷争……”
宋执渊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封信,是父亲在事发前写的?父亲早就察觉到了危险,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提到的 “顾家内部异动”,是不是就是指顾家老爷子联合陆廷等人设下的圈套?
“这封信,是我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 顾衍的声音变得低沉,“他说,宋明远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知己,他答应过宋明远,会护住你。可我父亲去世后,顾家老爷子就彻底掌控了顾家,我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甚至自身难保。”
宋执渊抬起头,看着顾衍,眼神复杂。如果这封信是真的,那么顾衍的话,似乎就有了可信度。
“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顾衍问道。
宋执渊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可以和你合作。但我有一个条件,所有行动,必须听我的安排。”
“没问题。” 顾衍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能摧毁顾家,杀了陆廷,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比之前在郊区听到的更加密集。顾衍的脸色微微一变:“不好,是陆廷的人!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宋执渊的心也沉了下去。陆廷的追踪能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快走!” 顾衍一把拉住宋执渊的手腕,“我的船在码头另一边,我们先离开这里!”
宋执渊没有挣扎,跟着顾衍朝着码头深处跑去。身后的脚步声和汽车引擎声越来越近,还有陆廷那冰冷而疯狂的嘶吼声:“宋执渊!你给我站住!”
顾衍的保镖断后,朝着追来的方向开了几枪,暂时阻挡了追兵的脚步。
四人一路狂奔,终于看到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快艇。顾衍的保镖率先跳上船,发动引擎。顾衍拉着宋执渊跳上船,快艇立刻朝着大海的方向驶去。
宋执渊回头望去,看到陆廷站在码头边,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他,充满了疯狂与不甘。
快艇在海面上疾驰,海浪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宋执渊看着渐渐远去的霖市海岸线,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这次跟着顾衍离开,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是复仇成功的曙光,还是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顾衍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出了一条短信:“鱼已上钩,按计划进行。”
短信发送成功后,他收起手机,看向宋执渊,笑容依旧温和:“别担心,陆廷追不上我们。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盟友了。”
宋执渊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看着漆黑的大海。他能感觉到,顾衍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揭开所有的真相,为父母和沈敬言报仇雪恨。
而此刻的陆廷,站在码头边,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快艇,一拳砸在旁边的集装箱上,指节瞬间鲜血淋漓。
“宋执渊,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烈的疯狂,“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抓回来!顾家,顾衍,还有所有阻碍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的身后,黑衣保镖们整齐地站着,大气不敢出。他们知道,陆廷已经彻底疯了,而这场由复仇与占有欲引发的棋局,也将变得更加血腥,更加不可预测。
深海之上,快艇破浪而行,带着宋执渊驶向未知的命运。而霖市的暗夜里,更多的阴谋与算计正在悄然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