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门被焊死在了“现在”。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时间。窗帘紧闭,电子钟的红色数字是这里唯一的昼夜更替。F4的生活被压缩成最纯粹的二进制:训练,复盘,睡觉。再训练,再复盘,再睡觉。周而复始,像一台被拧紧发条的机器。
但机器不会疼痛,也不会恐惧。
宋时彦的护腕换成了更深的蓝色,里面嵌入了林棠带来的生物传感芯片。每当她的脉搏超过临界点,或者手腕的肌肉出现痉挛前的微兆,护腕就会发出轻微的震动,像一个温柔的提醒:“停一下,你不是机器。”
起初,她觉得这是种羞辱。但现在,她开始依赖这个提醒。在一次高强度的模拟对抗中,她为了完成一次极限操作,下意识地想要突破身体的极限。护腕震动了,同时,林棠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宋时彦,松开鼠标。深呼吸。”
她愣住了。屏幕上,她的角色因为操作中断而被击杀。团队因此输掉了那波关键团战。
“对不起……”她摘下耳机,声音里带着一丝崩溃的颤抖。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沈漓的声音响起。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复盘战术失误,而是站起身,走到宋时彦身边,“我们忘了,我们是在用血肉之躯,和钢铁般的规则对抗。”
那天下午,训练暂停了。
林棠带着她们走进了基地地下室的一个空房间。那里没有屏幕,没有键盘,只有瑜伽垫、沙袋,和一整面墙的白板。
“欢迎来到‘情绪角斗场’。”林棠微笑着说,“在这里,你们的对手不是虚拟的敌人,而是自己。”
第一项训练,是“愤怒投掷”。林棠让她们把那些刺眼的网络评论写在纸上,塞进沙袋里,然后用尽全力去击打。
墨临一开始很抗拒,觉得荒谬。但当她一拳打在写着“女子战术理解浅”的沙袋上时,一股巨大的、滚烫的情绪冲上了她的头顶。她想起了那个解说的名字,想起了他曾在KAK巅峰时期说过的所有轻蔑的话。第二拳,第三拳……她打得沙袋砰砰作响,眼镜都歪了,直到浑身是汗,精疲力尽。
苏绿夏则选择了“恐惧攀岩”。林棠让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正攀爬在悬崖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而深渊里,是无数张开的、指责的嘴。她必须找到支撑点,向上爬。
“你的支撑点是什么?”林棠在下面问。
苏绿夏的手在虚空中摸索,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是……是沈漓的手。是墨临的战术。是宋时彦的守护。是……我们曾经一起赢过的每一场比赛。”
“不,”林棠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她心上,“是她们,但也不仅是她们。是你自己。是你心里那个,哪怕全世界都反对,也想再打一场比赛的女孩。”
苏绿夏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终于找到了那个支撑点——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轮到沈漓时,林棠给了她一支笔和一张白纸。
“画出你的恐惧。”林棠说。
沈漓盯着白纸,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她的恐惧太大,太沉重,根本无法被描绘。它不是具体的怪物,而是弥漫的、冰冷的、像深海一样的压力。它让她想控制一切,掌控所有变量,因为她害怕失控,害怕再次经历KAK解散时的那种无力感。
最后,她只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蜷缩的人影,被无数根线缠绕着,线的另一头,伸向看不见的黑暗。
林棠看着那幅画,没有评价,只是说:“从今天起,每天画一笔。直到你找到剪断那些线的剪刀。”
训练重新开始,但氛围已经不同了。
她们不再回避自己的脆弱。宋时彦会在感到疲惫时主动要求休息,墨临会在战术陷入僵局时承认“我需要你们的帮助”,苏绿夏会在压力过大时,直接抱住沈漓,把脸埋在她的肩头。
而沈漓,也开始学着放手。
她不再事无巨细地安排每个人的训练计划,而是把战术板交给了墨临。“这是你的领域,”她说,“我相信你。”
她也不再在宋时彦操作失误时立刻指出问题,而是会先问一句:“需要我帮你分析吗?”
最让苏绿夏惊讶的是,有一天深夜,她发现沈漓没有在看战术复盘,而是在看一本心理学的入门书籍。书页间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沈漓清秀的字迹:“控制欲是恐惧的面具。真正的领导力,是信任。”
星火杯预选赛的日子,终于到了。
他们乘坐的大巴车驶向体育馆,一路沉默。车窗上映出她们各自的脸,都带着一丝紧张,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体育馆内,人声鼎沸。巨大的LED屏幕上,正回放着那些质疑F4的言论。观众席上,有人举着“女子电竞滚出赛场”的牌子,也有人穿着F4的队服,奋力地挥舞着应援棒。
F4的队员们坐在选手席上,戴上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声音。但那些恶意的标语,那些轻蔑的眼神,依然像细小的冰锥,扎在她们的神经上。
第一场比赛,对手是老牌劲旅“雷霆”。对方的队长在赛前接受采访时表示:“和她们打比赛?就像和小学生打训练赛,毫无压力。”
比赛开始,F4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雷霆的打法极其激进,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显然是针对F4的战术风格做了深度研究。墨临的“动态辅助链”被一次次打断,宋时彦的防御塔在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摇摇欲坠。
比分迅速拉开。
“暂停!”沈漓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
队员们摘下耳机,脸色苍白。观众席上的嘘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对不起,”墨临的声音带着哭腔,“是我的错,我没料到他们会……”
“不是你的错。”沈漓打断她。她没有看战术屏,而是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他们想让我们相信,我们是错的,我们是弱的,我们不该站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我想告诉你们,我们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他们允许,而是因为我们选择。我们选择相信彼此,选择相信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选择相信——哪怕全世界都反对,我们依然要打下去。”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所以,告诉我,你们还要打吗?”
苏绿夏第一个将手覆上她的手背:“打。”
墨临抹了把眼泪,将手放了上去:“打。”
宋时彦的手有些颤抖,但放上去的动作却无比坚定:“打。”
五只手叠在一起,像一座小小的、沉默的山。
“好。”沈漓笑了,“那么,让我们告诉他们,什么叫‘女子电竞’。”
比赛继续。
F4的打法变了。她们不再试图完美地执行“动态辅助链”,而是将其拆解,融入更灵活、更即兴的配合中。苏绿夏开始主动承担更多的进攻任务,用她精准的判断撕开对方的防线。宋时彦则像一块礁石,任凭雷霆的攻势如何猛烈,她都死死地守住最后的防线。
而沈漓,她不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指挥,而是变成了团队的“影子”。她出现在每一个最需要支援的地方,用最冷静的判断,将团队的意志,凝聚成一把最锋利的刀。
比分,开始一点点被追回。
当F4完成一次教科书般的绝地反击,将比分扳平时,整个体育馆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那些举着嘲讽牌子的人,张大了嘴,满脸不可置信。
而看台的某个角落,一个穿着F4队服的小女孩,猛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赛场嘶吼:
“F4!加油!”
这声呐喊,像一颗火星,落进了干枯的草原。
“F4!加油!”
“F4!加油!”
应援声浪,从零星到汇聚,最终,形成了一场席卷整个体育馆的风暴。
沈漓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比分,又看了看身边,队友们眼中燃烧的火焰。她知道,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们,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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