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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举动让苏昌河心头猛地一慌,像是被烫到似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收手,匕首“唰”地退开寸许,连带着呼吸都乱了节拍。
他的呼吸更沉了,喉结滚动了下,他讨厌这种失控,讨厌自己因为她乱了阵脚,更讨厌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心脏快得像要跳出胸腔。
“别闹。”
苏昌河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匕首轻轻往回收了些,却没完全离开,依旧抵在她颈侧,像是在维持最后一点体面,一点仅存的界限。
他盯着她眼底那抹笃定的笑,喉间挤出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淬了寒的不耐烦。
“慕清弦,你到底想干什么?”
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了,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在月光里轻轻浮动。
慕清弦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只余下一片认真,那认真里藏着股近乎偏执的执拗,让她看起来不像平日里娇纵的大小姐,反倒像赌上了所有的孤注一掷。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声音却清晰得落在他心上,一字一顿。
“我想让你心甘情愿为我去死。”
“不可能。”苏昌河想也没想便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他这辈子只认苏暮雨一个亲人,护他周全已是唯一的执念,至于为别人去死,哪怕是眼前这个让他频频失控的人,也绝无可能。
慕清弦却没被他的拒绝击退,反而轻轻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像暗夜里燃起的星火。
“那我想试试。”
苏昌河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盯着她的双眸,那里面没有退缩,没有怯懦,只有一份认准了便不放手的坚定。
他攥着匕首的手松了又紧,指尖的寒意透过刀柄传到心里,却压不住那份莫名的悸动。
良久,他终于移开目光,手腕一翻,将匕首收回鞘中,动作干脆得像是在斩断什么牵绊,又像是在妥协什么。
接着,他转身从床上下来,径直走到角落的软垫旁躺下,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睡觉。”
卧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慕清弦躺在床上,目光落在苏昌河的背影上,没再说话,却也没闭上眼睛。
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带着笃定的笑意,他眼底的挣扎,他收回匕首时的犹豫,都是她的机会,一点点焐热他的心,总有一天,她能等到那句心甘情愿。
而躺在地上的苏昌河,虽背对着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方才慕清弦认真的眼神,那句“我想试试”,像根细针似的扎在他心里,让他没法再假装无动于衷。
他以为自己留在紫竹园只是为了苏暮雨,以为对慕清弦的在意只是一时的失控,可此刻他才明白,这份看似僵持的关系,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陪伴里,悄悄变了味。
他或许不会为她去死,可心里那道名为“心防”的墙,早已被她凿出了缝隙,里面清清楚楚,留下了她的痕迹。
竹露滴落青瓦的轻响,终于将苏昌河从沉眠中唤醒。
他甫一睁眼,指尖便触到一片柔软,身上覆着条浅青薄毯,织纹里还裹着淡淡的、属于慕清弦的兰草香,显然是她夜里所盖。
这认知让他瞬间绷紧脊背。
作为常年游走于暗刃间的刺客,他素来浅眠如警猫,哪怕夜风拂动窗纱,都能让他即刻攥住腰间短匕。可昨夜在她卧房的床畔,他竟睡得毫无防备,连她轻手轻脚为自己盖毯的动作,都未曾察觉分毫。
夜露凝在训练场的栏杆上泛着冷光。
匕首划破空气的锐响此起彼伏,苏昌河握着短匕的手稳得像铁,可每一次出刃都比往日快了半分,寒光掠过草人咽喉时,眼底翻涌的杀气几乎要溢出来。
那是只对敌人展露的狠厉,此刻却全撒在了捆着干草的木架上。
往日这个时辰,他早该踏着月色回紫竹院,哪怕只是在院外站一会儿,看那扇窗里亮着的灯。
可今夜,他偏要在这冷硬的场地上耗着,仿佛能靠刀刃的凉意,压下心底那点不受控的慌。
“昌河。”苏暮雨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
他从未见苏昌河这样,把杀气撒在无生命的草人身上。
他往前挪了两步,灯笼的光刚好落在苏昌河的侧脸上,映出对方眼底未散的冷意。
“天这么冷,怎么还不回?”苏暮雨继续说道:“往日这时候,你早该在紫竹院了……是不是因为慕清弦?”
“与她无关。”苏昌河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他抬手拔出草人胸口的匕首,又猛地刺向草人咽喉。
“我们是刺客,只该练刃,不该分心。紫竹院不过是临时落脚处,回不回,何时回,与旁人无关。”
他刻意加重了“旁人”二字,眼底的杀气又浓了几分,仿佛要靠这份冷硬,把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在意彻底压下去。
苏暮雨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没再追问,只是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他嘱咐道:“厨房温着姜茶,还有两块你爱吃的枣泥糕,你练完了记得喝,别冻着。”
苏暮雨攥了攥披风的系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灯笼的暖光彻底褪去,训练场又只剩冷硬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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