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舱门在身后合拢，将货轮上的硝烟与混乱彻底隔绝。引擎的轰鸣声中，机舱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血腥和汗水气息的寂静。
陆淮舟脱力般靠在舱壁上，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血迹和淤青交错，看起来狼狈不堪，但紧抿的唇线和依旧挺直的脊梁，却透着一股不容摧折的坚韧。
林晚意坐在他对面，同样沉默。她脸上的浓妆早已被汗水和行动蹭花，露出底下清冷的本色，紧身衣上沾满了灰尘和不知是谁的血迹。她低头，检查着手枪的剩余弹药，动作机械，试图平复那因为高度紧张和剧烈运动而依旧过快的心跳。
刚才在货舱里，两人那电光火石间的配合，那无需言语的默契，此刻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回想起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惊心动魄。
阿永和几名队员守在舱门两侧，警惕地注视着窗外，偶尔交换一个眼神，看向林晚意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发自内心的敬意。这位看似柔弱的“陆太太”，刚才展现出的身手、果决和胆识，远超他们的预期。
机舱内的通讯器里，传来陈局沉稳而带着关切的声音：“淮舟，汇报情况。”
陆淮舟缓缓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的锐利和冷静，只是声音因为伤痛和疲惫而异常沙哑：“目标‘财神’刘明远在交火中被击毙。抓获‘蝰蛇’中层头目一名，代号‘刀疤’，已控制。货轮上查获一批高危放射性材料，初步判断为制造脏弹的原料。名单安全。”
他言简意赅，条理清晰。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也在消化这惊人的信息。“脏弹原料……‘蝰蛇’这群疯子！”陈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们做得很好！人赃并获，这是重大突破！立刻返回基地，接受检查和审讯！”
“明白。”
结束通讯，陆淮舟重新闭上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直升机朝着最近的、由陆淮舟背后力量控制的秘密基地飞去。
机舱内再次陷入沉默。
林晚意能感觉到陆淮舟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即使他闭着眼，那种存在感也强烈得无法忽视。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
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算计或冰冷的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翻涌的深海，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有任务达成的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而灼热的东西，牢牢地锁定了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她。
林晚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他目光里的东西太过直白，太过滚烫，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伤势如何，或者说说接下来的安排，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是陆淮舟先开了口。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叹息般的质感：
“你不该来的。”
他说的是她孤身闯入货轮救他。
林晚意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沾满污迹的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任务需要。确保关键人员安全，是合作的一部分。”
她试图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将刚才那不顾一切的营救定义为职责所在。
陆淮舟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了然和……宠溺？
“只是任务？”他反问，声音低沉，像带着钩子，刮过她的耳膜。
林晚意的心脏猛地一缩，抬起头，再次对上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她看到他眼底清晰的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那倒影深处，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为他的涉险而产生的后怕和……在意。
她无法反驳。
在听到他信号消失、生命体征异常的那一刻，所有的冷静、所有的权衡都被抛到了脑后。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
这早已超出了单纯的任务范畴。
她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陆淮舟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表情，眼底那深沉的光芒愈发炽热。他没有再逼问，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着她的方向，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
他的手背上还有细小的擦伤和凝固的血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就那样伸着手，停在半空，等待着。
目光依旧牢牢地锁着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却又小心翼翼的期盼。
机舱内，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阿永等人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所有的目光，似乎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那只悬停的手上。
林晚意看着那只手，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却在此刻清晰映照着她的海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应该维持盟友该有的距离。
但身体里某个部分，却在那生死与共的经历后，变得不听使唤。
她想起了爆炸时他毫不犹豫护住她的后背，想起了他交付信任时的眼神，想起了在货舱里两人并肩作战时那无需言说的默契……
最终，在那片深沉目光的注视下，她鬼使神差地，缓缓抬起了自己同样沾满污迹的手。
指尖，轻轻地，触碰到了他滚烫的掌心。
下一瞬，被他紧紧握住。
力道很大，带着劫后余生的确认，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
没有更多的言语。
直升机穿过云层，向着基地飞去。
而机舱内，两只紧紧交握的手，在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后，终于跨越了那层无形的屏障，将彼此的温度和心跳，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某些一直压抑着、回避着的东西，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再也无法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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