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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断断续续地昏睡了几乎一整天。

高热、梦魇、身体深处叫嚣的疼痛和冰冷记忆的余韵，将他拖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偶尔醒来，意识也是模糊的，视线所及是陌生的、属于主卧的华丽天花板，身下是柔软得不像真实的床褥，空气里有药味、淡淡的熏香，以及……那两种熟悉到令他骨髓发冷的气息，始终萦绕不散。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有时是温热的毛巾擦拭额头，动作轻柔；有时是微凉的水杯抵在唇边，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有时仅仅是坐在不远处的沉默身影，存在感强烈到让他即使在昏睡中也无法忽视。

他像一艘破损的小船，在意识的浪涛里浮沉，抓不住任何实质。身体的极度虚弱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感知——冷，痛，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被彻底侵入和掌控的烙印感。

再次真正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给昏暗的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边。壁炉里的火静静燃烧着，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江澈眨了眨眼，意识缓慢回笼。身体的酸痛感依旧存在，但比起之前那种被碾碎的痛楚，已经缓和了许多。喉咙干得冒烟，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

“醒了？”

低沉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江澈微微偏头，看到江歧谚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光却落在他脸上。男人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微敞，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露出疲惫。但那眼神，却锐利依旧，此刻正紧紧锁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江澈的心脏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那视线，却发现自己连偏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垂下眼睫，沉默。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江槐安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看到江澈睁着眼睛，他脚步一顿，脸上迅速绽开一个笑容，但那笑容里少了往日的游刃有余，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意味。

“小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饿不饿？二哥给你熬了粥，很清淡。”他快步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想去探江澈的额头，却在半途僵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缓缓收了回去，只是殷切地看着他。

江澈依旧沉默，目光空洞地望着被子上的花纹。

江槐安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眼底掠过一丝受伤和慌乱，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端起那碗温热的粥，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江澈唇边，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来，趁热喝一点。医生说你体力透支太厉害，需要慢慢补回来。”

米粥的清香钻入鼻腔。江澈的胃部传来一阵细微的痉挛，提醒着他确实需要进食。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张开。

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和江槐安手中勺子轻微的碰撞声。

江歧谚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站起身。他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江澈拒绝的姿态，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江澈，”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你需要进食。”

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少了以往的冰冷和不容置疑，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笨拙的坚持。

江澈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江槐安也再次将勺子递近了些，语气里带上了恳求：“小澈，就当是为了你自己，好吗？你不想快点好起来吗？”

快点好起来？好起来然后呢？继续面对他们吗？

这个念头让江澈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和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恨吗？似乎提不起力气。原谅吗？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绝望还历历在目。就这样躺着，逃避一切，似乎是最容易的选择。

可身体的本能和求生的欲望，在虚弱到极致时，反而变得格外清晰。

最终，那点微弱的、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战胜了心理上沉重的抗拒。他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江槐安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勺粥喂了进去，动作小心得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琉璃。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慰藉。

江澈不再看他，也不再看江歧谚，只是机械地吞咽着。一勺，又一勺。

江槐安喂得很耐心，很仔细，时不时用柔软的纸巾擦去他嘴角的痕迹。江歧谚则重新坐回了沙发里，但目光并未离开，只是那视线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性，更像是一种沉默的看守，或者说……陪伴。

一碗粥见底。

江槐安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温和的笑容，尽管依旧带着小心翼翼：“要不要再喝点水？或者再休息一会儿？”

江澈摇了摇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微弱，几乎听不清：“……我想一个人。”

江槐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江歧谚也抬起了眼。

江澈没有看他们，只是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疏离和疲惫：“……可以吗？”

不是质问，不是控诉，只是平淡的询问，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人难以应对。

江槐安和江歧谚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挫败，无奈，以及一丝不得不妥协的疼痛。

最终，江槐安放下碗，替江澈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好，二哥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他顿了顿，补充道，“歧谚也在。”

江歧谚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重新闭上眼睛、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少年，然后迈步，和江槐安一起，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关上。

江澈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房间里很暖，很安静，只有壁炉的火光在跳动。

身体是暖的，胃里是暖的。

可心里那个巨大的、冰冷的空洞，却依旧在那里，呼呼地漏着风。

他们变了。他能感觉到。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那种克制住的触碰，那种不再理直气壮的掌控。

可那又怎么样呢？

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他心里的裂痕，也不会因为几句温柔的问候和一碗热粥就轻易愈合。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这两个曾是他整个世界、又亲手将这个世界打碎的哥哥。

他只知道，那个曾经毫无保留地爱着他们、依赖着他们的江澈，可能真的……已经死在那个离家出走的寒夜里了。

剩下的这个，只是一个疲惫的、茫然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空壳。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入柔软的枕头，很快消失不见。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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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浅嘿嘿嘿

笠浅我发现什么伤害我都往江澈身上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