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恩离开的第三天,清静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傅峥嵘和君闫清坐在廊下,望着雨幕发呆。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
“他怎么还没回来?”傅峥嵘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焦虑。
君闫清轻轻叹了口气:“再等等吧。师尊他修为高深,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魔界的方向。
这三天里,两人度日如年。傅峥嵘练剑时频频出错,君闫清打坐时也无法静心,手中的传讯玉佩被他们摩挲得光滑无比,却始终没有勇气捏碎——那意味着最坏的结果。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傅峥嵘站起身,眼中带着一丝冲动,“就算帮不上忙,至少能知道他怎么样了。”
君闫清拉住他:“不行。师尊临走前说过,让我们等他回来。我们不能让他担心。”
傅峥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血煞那个人阴险狡诈,师尊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君闫清沉默了。他又何尝不担心?只是他知道,现在冲动行事,只会添乱。
就在这时,廊外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两人心中一动,同时站起身,向门口望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踉跄着出现在雨幕中,正是李沛恩。
“师尊!”两人同时惊呼,快步冲了上去。
李沛恩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糟糕。他的道袍被鲜血染红,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受了不轻的伤。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锦盒,里面应该就是镇魂石。
“师尊,您怎么样?”君闫清连忙扶住他,声音带着颤抖。
傅峥嵘也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怀里的锦盒,入手沉甸甸的。
“我没事。”李沛恩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先……先回殿内。”
两人连忙扶着他,走进主殿。
将李沛恩安置在床榻上,君闫清立刻去取疗伤的丹药,傅峥嵘则用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
“血煞……太狡猾了。”李沛恩靠在床头,喘着气,“他布下了‘血魔阵’,专门克制我的灵力。若不是我拼死突围,恐怕……”
“别说了,先疗伤。”君闫清将丹药递到他嘴边,眼中满是心疼。
李沛恩服下丹药,闭上眼睛,开始运功疗伤。傅峥嵘与君闫清守在床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到他。
一个时辰后,李沛恩缓缓睁开眼睛,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我没事了,只是灵力消耗过度,需要静养几日。”他看向傅峥嵘手中的锦盒,“镇魂石拿到了,暂时可以加固封印了。”
傅峥嵘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放着两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就是镇魂石?”
“是。”李沛恩点头,“等我伤好一些,我们就去深渊,将镇魂石嵌入封印。”
君闫清道:“师尊,您好好养伤,其他的事都别想了。”
李沛恩笑了笑:“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君闫清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李沛恩身边,悉心照料。
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去药圃采摘最新鲜的灵草,按照李沛恩教的方子,精心熬制疗伤的灵药。熬药的火候要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苦,少一分则药效不足,君闫清总是守在药炉边,耐心地控制着灵力,直到药汁变得浓稠。
李沛恩打坐疗伤时,君闫清就坐在殿外的石阶上,运转自身的灵力,在殿外构建起一层防护罩。这防护罩虽然微弱,却能隔绝外界的干扰,让李沛恩能安心疗伤。
有时李沛恩从打坐中醒来,会透过窗纸,看到君闫清坐在石阶上的身影。少年的背挺得笔直,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警惕的姿态,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每当这时,李沛恩的心头都会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平日里沉静寡言的少年,总能用最细腻的方式,传递出无声的关切。
一日午后,李沛恩从打坐中醒来,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侧耳倾听,听到殿外传来轻微的翻动书页声。
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到君闫清正坐在石阶上看书。少年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微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眉眼。他看得极认真,连指尖划过书页的动作都格外轻柔。
石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显然是刚熬好的。
李沛恩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宁。这五百年独居清静峰,他早已习惯了孤寂,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这样安静地守在他身边,为他熬药,为他护法,为他驱散所有的冷清。
“咳咳——”
或许是起身太急,李沛恩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君闫清立刻抬起头,看到窗边的李沛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站起身:“师尊,您醒了?”
“嗯。”李沛恩点点头,推开殿门走了出去,“在看什么?”
“回师尊,是《百草经》。”君闫清将书合上,递给他看,“弟子想多学些药理,以后若您再受伤,弟子也能更好地为您疗伤。”
李沛恩接过书,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君闫清的注解,字迹清秀工整,可见用了多少心思。“辛苦你了。”他轻声道。
“能为师尊分忧,是弟子的本分。”君闫清微微低头,将石桌上的汤药端过来,“药刚熬好,温度正好,您快趁热喝吧。”
李沛恩接过药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底。他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中,竟带着一丝淡淡的回甘。
“味道如何?”君闫清有些紧张地问道,“弟子加了些甘草,应该能中和些苦味。”
“很好。”李沛恩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比我自己熬的好喝。”
君闫清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道:“师尊喜欢就好。”
傅峥嵘不知何时也醒了,从耳房里走出来,看到两人站在廊下说话,撇了撇嘴:“大清早的就腻歪,肉麻不肉麻?”
君闫清瞪了他一眼:“师尊刚醒,你少说两句。”
傅峥嵘嘿嘿一笑,走到李沛恩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老顽固,你气色好多了嘛。看来闫清的药没白喝。”
“嗯。”李沛恩点头,“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们就去深渊,将镇魂石嵌入封印。”
“好!”傅峥嵘摩拳擦掌,“早就等不及了,省得那魔物天天在下面瞎折腾。”
君闫清也点头:“弟子去准备些符箓,以防万一。”
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李沛恩靠在廊柱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阳光温暖,微风和煦,这样的日子,竟让他生出了几分贪恋。
第二日,三人如期前往深渊。
有了镇魂石,加固封印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李沛恩将两块镇魂石嵌入光幕的裂痕中,口中念动咒语。镇魂石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与光幕融为一体,那些狰狞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消失,光幕也变得比以前更加坚固。
“太好了!”傅峥嵘看着重新变得完整的封印,松了口气。
李沛恩却没有放松:“这只是暂时的。我们还需要找到剩下的五块镇魂石,才能彻底解决隐患。”
“我们会找到的。”君闫清道,“沈天耀前辈那边应该会有消息。”
三人正准备离开,傅峥嵘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光幕后面的黑影:“它好像……安静下来了。”
李沛恩与君闫清也看向光幕,果然,里面的黑影不再躁动,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在沉睡。
“或许是镇魂石的力量起了作用。”李沛恩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
离开深渊,三人一路无话。傅峥嵘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魔物的安静,太过诡异,不像是被镇魂石压制,更像是……在积蓄力量。
回到清静峰,沈天耀的传讯恰好送到,说在南疆的一处古墓中,发现了一块镇魂石的踪迹,只是古墓中机关重重,还有不少修士在那里争夺,让他们务必小心。
“南疆古墓?”傅峥嵘皱眉,“那里我去过,地势险要,确实不好对付。”
李沛恩道:“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动身。”
“师尊,您的伤……”君闫清担忧道。
“已经没事了。”李沛恩笑了笑,“这点小伤,不碍事。”
君闫清知道他的性子,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去收拾行囊,将一些疗伤的丹药和防御的符箓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傅峥嵘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凑到李沛恩身边,低声道:“老顽固,闫清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李沛恩愣了一下:“什么不一样?”
“就是……”傅峥嵘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就是太关心你了,比关心我还多。”
李沛恩看着君闫清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和:“他本就心细。”
“可不是嘛。”傅峥嵘撇撇嘴,“天天为你熬药,为你护法,连走路都要扶着你,生怕你摔着。我看啊,他对你比对亲爹还亲。”
李沛恩被他逗笑了:“胡说什么。”
虽然嘴上反驳,心中却明白,傅峥嵘说得没错。君闫清的关心,早已超出了弟子对师尊的范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而他,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份珍视,甚至……有些依赖。
前往南疆的路上,三人遇到了不少麻烦。不仅有古墓周围的妖兽,还有其他觊觎镇魂石的修士。
一次,他们被一群修士围攻,对方人多势众,李沛恩为了保护两人,再次动用了本源灵力,导致旧伤复发,咳嗽不止。
夜里宿在山洞中,君闫清一边为李沛恩包扎伤口,一边红着眼眶道:“师尊,下次您别再这么拼命了。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李沛恩笑了笑:“我是你们的师尊,保护你们是应该的。”
“可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君闫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若是您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师兄……”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担忧,却让李沛恩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李沛恩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后不会了。”
君闫清这才破涕为笑,继续为他包扎伤口。他的动作极轻,仿佛怕弄疼他,指尖偶尔触碰到李沛恩的皮肤,会像触电般缩回,耳根泛起淡淡的红晕。
傅峥嵘坐在山洞的另一边,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他干咳两声,站起身:“我去外面放哨,你们聊。”
走出山洞,傅峥嵘靠在一棵大树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君闫清对李沛恩的心思,也隐约感觉到李沛恩对君闫清的不同。
或许,这样也挺好。至少,有人能真心实意地对老顽固好。
只是……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服呢?
傅峥嵘摇摇头,把这归结为旅途劳顿,不再多想。
历经艰险,三人终于抵达南疆古墓。
古墓入口隐藏在一片沼泽地中,周围弥漫着毒瘴,稍不注意就会中毒。君闫清提前准备了解毒丹,三人服下后,才小心翼翼地进入古墓。
古墓内部阴森潮湿,布满了机关陷阱。傅峥嵘凭借当年的经验,在前面开路,君闫清则在中间护着李沛恩,李沛恩则殿后,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小心脚下。”傅峥嵘提醒道,指着地上一块松动的地砖,“这是翻板,下面是毒蛇坑。”
君闫清扶着李沛恩,小心翼翼地绕开地砖:“多谢师兄提醒。”
李沛恩看着两人默契的配合,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深入古墓,他们遇到了其他修士。双方为了镇魂石,大打出手。傅峥嵘与君闫清施展“和合剑”,所向披靡,很快就将对方击退。
最终,他们在古墓最深处的棺椁中,找到了第三块镇魂石。
“终于找到了。”傅峥嵘将镇魂石揣进怀里,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古墓忽然剧烈震动起来,石块从头顶落下,显然是触动了最后的机关。
“快走!”李沛恩低喝一声,拉着两人向出口跑去。
跑出古墓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古墓轰然倒塌,将所有的危险都掩埋在地下。
三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却都带着笑容。
“又成功了。”傅峥嵘举起手中的镇魂石,兴奋地说道。
君闫清看着李沛恩,见他没事,也松了口气。
李沛恩看着两人脸上的笑容,心中忽然觉得,无论经历多少艰险,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就都是值得的。
回程的路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君闫清走在李沛恩身边,时不时地问他累不累,渴不渴,像个细心的小管家。
李沛恩笑着一一回应,心中的暖意,比阳光还要炽热。
他知道,自己的心,早已在这个少年无声的温柔中,彻底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