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
林晚维持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姿势,直到阳光从窗台爬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退回到地平线之下。暮色再次降临,公寓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她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只有怀里那本硬皮速写本传来一丝冰冷的实感。
伏特加是在第二天中午来的。他敲了很久的门,林晚才像从一场漫长的梦魇中惊醒,踉跄着去开了门。
伏特加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方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食品袋,里面塞满了各种易于储存的食材和速食。
“大嫂,”他瓮声瓮气地开口,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恭敬,“大哥吩咐我过来的。这些……您先用着。”
林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让开身。
伏特加将东西提进厨房放好,又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走到客厅,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神情空洞的林晚,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崭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递给她。
“这个您拿着。只有一个号码,有事……打给我。”他顿了顿,补充道,“大哥交代了,让您……好好的。”
好好的。
多么轻飘飘又沉重的两个字。
林晚接过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在掌心。她没有问“他去了哪里”,没有问“什么时候回来”,甚至没有问“会不会有危险”。她知道这些问题不会有答案,或者答案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谢谢。”
伏特加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加不安。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挠了挠头:“那……我先走了。您锁好门。”
他离开了,公寓里再次剩下林晚一个人,以及满室的寂静和那部冰冷的手机。
日子变得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起床,发呆,机械地进食,对着空荡荡的公寓和那扇映不出第二个身影的窗户,然后失眠,在疲惫中勉强入睡。她没有再拿起画笔,数位板蒙上了一层薄灰。那本速写本被她放在床头,那个陌生的单词像烙印,每晚入睡前和每天醒来时,都会映入眼帘。
她试图去查过那个词。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翻译软件和搜索引擎,结果五花八门。有时指向某种古老的北欧神话生物,有时是某种罕见的化学分子式名称,甚至还有一个结果是某种早已停产的老式手枪的内部代号。没有一个答案让她觉得是“正确”的。
或许,本就没有所谓的正确。那只是他随意留下的一个符号,一个属于他世界的、无需她理解的印记。
一周,两周……时间在焦虑和麻木中流逝。那部黑色的手机从未响起,仿佛只是一个无用的摆设。她不敢开机,怕听到坏消息,又怕永远听不到任何消息。
直到一个雨夜。
雨水密集地敲打着窗户,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林晚蜷在床上,在雷声和雨声中半梦半醒。突然,那部一直沉默的黑色手机,在黑暗中发出了嗡鸣声!屏幕亮起,只有一个字——
“安。”
发送自那个唯一的号码。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瞬间攥紧,又猛地松开。她几乎是颤抖着拿起手机,看着那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汉字。
安。
安全?安心?
她不知道。但这一个字,像在无边黑暗中投入的一颗微小的火星,瞬间驱散了连日来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绝望和恐惧。
他还活着。
他还能发出消息。
这就够了。
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而是混杂了巨大 relief 的复杂情绪。她将手机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科技产品,感受到遥远地方传来的一丝微弱的生命讯号。
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格外灿烂。
林晚起床后,第一次有了胃口,认真地给自己做了一份早餐。然后,她走到电脑前,擦掉了数位板上的灰尘,打开了新的画布。
她不知道他何时会回来,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回来。
但她知道,生活需要继续。
她开始画新的故事。不再是灰暗的保镖与危险,而是关于一个独自生活在城市一角的女孩,和她窗外那片看似不变、却蕴藏着无数可能的天空。画风依旧温暖,细节处却多了几分之前未曾有过的、坚韧的力量。
那本速写本依然放在床头,那个陌生的单词是她每晚必看的谜题。她没有再试图去破解它,只是接受了它的存在,如同接受了她生命里这段无法定义、却真实刻骨的经历。
偶尔,在深夜作画时,她会下意识地看向窗边,仿佛那里依然会有一个沉默的银色身影,在黑暗中静静地伫立,或者用冰冷的声线,挑剔她画作的“防御漏洞”。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混合着硝烟与冷冽古龙水的气息。
风吹动窗帘,送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一切又似乎才刚刚开始。
林晚低下头,继续画着笔下的世界,嘴角泛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真正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