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国的雨丝季像是没有尽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冷而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整座城裹在潮湿的寒意里。沈婠祎蜷在沙发上，窗外的荷花在暴雨中被打得低垂着头，花瓣上的水珠像断了线的泪，顺着青绿色的花茎滚落，砸在湖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她抬手按住小腹，指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皮肤。保温桶里的粥已经凉透了，裴炎送来的胃药就放在茶几上，她却连伸手去拿的力气都没有。手机被她扔进了湖里，此刻的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在耳边不断回响，像极了六年前那个雨夜，她跪在陆家门口，求陆舟宁放过她父亲公司时的那场雨。

不，现在该叫他傅凛铮了。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细密的疼。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告诉她这个名字时的样子，那时他们还在念高中，他是学校里众星捧月的校草，而她只是个普通的转学生。那天他堵在她放学的路上，耳后的疤还带着刚打完篮球的红晕，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我叫傅凛铮，以后你归我罩着。”

后来，他确实“罩”着她，却也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

门铃声突然响起，突兀地打破了公寓里的寂静。沈婠祎浑身一僵，心脏猛地缩紧。这个时间，会是谁？裴炎？还是……傅凛铮？

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脚踝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透过猫眼，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身形挺拔，神色冷峻，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请问是沈婠祎小姐吗？”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公式化。

沈婠祎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警惕地看着他：“我是，你找我有事？”

“我是傅总的助理，姓周。”男人递过手中的文件袋，“傅总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傅凛铮？”沈婠祎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捏得发白，“我不稀罕他的东西，你拿回去。”

“沈小姐，这是傅总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周助理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另外，傅总说，如果你肯亲自回去一趟，关于你父亲公司的股权，他可以再考虑一下。”

“考虑？”沈婠祎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他现在倒是想起跟我谈条件了？当初他用婚姻逼我爸签字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考虑？”

周助理沉默着，没有接话，只是将文件袋往她面前递了递：“沈小姐，文件我已经送到了，至于回不回去，你可以自己决定。傅总在老宅等你，直到你改变主意。”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雨幕，黑色的轿车很快消失在朦胧的街景里。

沈婠祎捏着那个文件袋，指腹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拆开了它。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封手写的信。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少女，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容明媚，男孩站在她身边，耳后的疤清晰可见，眼神里满是温柔。那是他们高三毕业时拍的，也是她珍藏了很多年的一张照片，后来搬家的时候弄丢了，没想到会在傅凛铮手里。

信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是傅凛铮的笔迹，只是比起年少时，多了几分沉稳和疏离。

“婠祎：

见字如面。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恨我，我不怪你，甚至觉得，你恨我才是应该的。

当年你父亲的公司破产，我确实用婚姻逼他签了字。我以为这样可以保护你，保护沈家，却没想到，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私。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得沉默，看着你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不是不疼，只是我被所谓的‘责任’和‘占有欲’冲昏了头脑，以为只要把你留在身边，就是对你最好的结局。

秦舒瑶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她设计了这一切，包括伪造通敌信件，包括推你坠崖，甚至包括当年你父亲公司的破产，都有她的手笔。我是最近才知道真相的，当我查到这一切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我知道，你不会再相信我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什么‘爱过你的听话’。从高中第一次见到你，看到你在操场上摔倒，却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

那张照片，是我当年偷偷从你相册里拿走的。我一直带在身边，看着它，就像看到了曾经的我们。

如果你肯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你父亲公司的股权，我已经让周助理转到了你的名下，算是我对你，对沈家的一点补偿。

照顾好自己，别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委屈自己。

傅凛铮

绝笔”

沈婠祎看着信纸上的字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却没想到，在看到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会溃不成军。

原来，他不是从来没有爱过她。原来，秦舒瑶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原来，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伤害已经造成了，就像摔碎的镜子，就算拼好了，也会留下永远的裂痕。她失去的孩子，她父亲的死（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病死的，直到后来才知道，父亲是因为受不了打击，跳楼自杀的），她这六年所受的委屈和痛苦，都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她把照片和信扔在茶几上，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丝。傅凛铮在老宅等她，可她知道，她不会回去了。

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只能放在回忆里。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有一部备用机，一直放在行李箱里。她快步走过去，打开行李箱，拿出了那部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裴炎。

“婠祎，你还好吗？”裴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沈婠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只是手机不小心掉进湖里了。”

“掉进湖里了？”裴炎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你有没有受伤？需要我现在过去找你吗？”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沈婠祎吸了吸鼻子，“裴炎，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裴炎的声音温柔了下来，“股权协议已经办好了，我明天给你送过去。你一个人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沈婠祎挂了电话，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在她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候，是裴炎一直陪在她身边，像一束光，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

可是，她不敢接受裴炎的感情。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她的心里装满了仇恨和痛苦，已经没有位置再装下别人了。

雨还在下，沈婠祎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荷花。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要重新开始了。她要为自己，为父亲，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讨回公道。

而傅凛铮，他欠她的，她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第五章恨意滔天

D国的雨丝季终于迎来了一个短暂的晴天，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沈婠祎站在公寓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风景，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裴炎已经把股权协议送过来了，她父亲公司的股权，终于回到了她的手里。可是，这远远不够。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她要秦舒瑶身败名裂，要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她也要傅凛铮，尝尝失去最心爱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在想什么？”裴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递给了沈婠祎。

沈婠祎接过牛奶，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子里的倒影：“我在想，该怎么对付秦舒瑶。”

裴炎沉默了一下，说道：“秦舒瑶背后有秦家撑腰，想要对付她，不容易。”

“我知道。”沈婠祎的眼神变得坚定，“但我不会放弃。她害了我这么多，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裴炎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心里一阵心疼。他知道，沈婠祎心里的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他只能默默地支持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她。

“我会帮你的。”裴炎说道，“秦家最近在做一笔大生意，如果我们能拿到他们违法操作的证据，就能一举击垮他们。”

沈婠祎抬起头，看着裴炎：“真的吗？”

“嗯。”裴炎点了点头，“我已经让我的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谢谢你，裴炎。”沈婠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激。

“跟我还客气什么？”裴炎笑了笑，“只要你能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沈婠祎避开了他的目光，她知道，裴炎对她的感情，她不能回应。她只能把这份感激放在心里，然后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的几天，沈婠祎开始忙着处理父亲公司的事情。她召开了股东大会，重新整顿了公司的管理层，解雇了那些曾经背叛沈家的人。在裴炎的帮助下，公司的运营逐渐走上了正轨。

而傅凛铮，自从那天让周助理送了信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沈婠祎知道，他是在给她时间，让她考虑。可是，她已经不需要考虑了。她的心里，只剩下恨。

这天，沈婠祎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秦舒瑶。

“沈婠祎，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秦舒瑶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

“托你的福，我很好。”沈婠祎的声音冰冷，“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你，我和凛铮哥要结婚了。”秦舒瑶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我们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到时候，我会给你发请柬的，希望你能来参加。”

“结婚？”沈婠祎笑了，笑声里带着浓浓的不屑，“秦舒瑶，你以为傅凛铮是真的想娶你吗？他只是在利用你，等他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会像垃圾一样被他扔掉。”

“你胡说！”秦舒瑶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凛铮哥是爱我的，他怎么可能利用我？倒是你，沈婠祎，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妇，根本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是吗？”沈婠祎的语气平静，“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最后，谁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将秦舒瑶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她知道，秦舒瑶是故意打电话来刺激她的。可是，她不会上当。她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复仇。

几天后，裴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的人查到了秦家违法操作的证据，包括偷税漏税、挪用公款等多项罪名。

“太好了！”沈婠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裴炎，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裴炎笑了笑，“现在，我们只要把这些证据交给警方，秦家就会彻底垮台。”

“嗯。”沈婠祎点了点头，“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让傅凛铮知道真相。”

她要让傅凛铮亲眼看到，他一直护着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当天晚上，沈婠祎给傅凛铮发了一条短信，地址是她父亲以前的别墅。她知道，傅凛铮一定会来。

果然，半个小时后，傅凛铮的车停在了别墅门口。他推开车门，走进了别墅，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沈婠祎。

“婠祎，你找我？”傅凛铮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沈婠祎没有看他，只是将一叠文件扔在了他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傅凛铮拿起文件，越看脸色越苍白。文件里详细记录了秦舒瑶的种种罪行，包括设计陷害沈婠祎，伪造通敌信件，推她坠崖，以及秦家的违法操作。

“这……这不是真的！”傅凛铮的声音颤抖着，他不愿意相信，自己一直信任的女人，竟然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清楚。”沈婠祎的声音冰冷，“傅凛铮，你一直护着她，为了她，伤害我，伤害沈家。现在，你满意了吗？”

傅凛铮猛地抬起头，看着沈婠祎，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痛苦：“婠祎，对不起，我……”

“别跟我说对不起，我承受不起。”沈婠祎打断了他，“你欠我的，欠沈家的，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我父亲因为你，因为秦家，跳楼自杀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因为秦舒瑶的陷害，没了。我这六年所受的委屈和痛苦，都是拜你们所赐。”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傅凛铮的声音哽咽着，“婠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弥补你的，我会把秦家欠你的，加倍讨回来！”

“弥补？”沈婠祎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傅凛铮，你觉得，有些东西，还能弥补回来吗？我的孩子，我的父亲，他们能活过来吗？”

傅凛铮沉默了，他知道，沈婠祎说的是对的。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沈婠祎的声音坚定，“从今天起，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将傅凛铮隔绝在了外面。

傅凛铮站在客厅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他彻底失去沈婠祎了。他拿起桌上的文件，眼神里充满了狠意。秦舒瑶，秦家，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雨落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