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张SIM卡，指尖的凉意浸到骨缝里。这张卡存过傅凛铮十七岁的告白语音，存过我爸手术成功时的报喜短信，存过裴炎每年零点发来的生日祝福——如今被我捏在掌心，像捏着一截烧尽的烟蒂。
值机柜台前，我把卡塞进旧手机的卡槽，最后一次点开傅凛铮的对话框。最新的消息停在凌晨三点：“闹够了就回家，别让我去找你。”
我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删除联系人”的按钮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格式化”。所有聊天记录、照片、语音，连同那个备注了六年的名字，一起碎成了电子垃圾。
安检口的指示灯亮起来，我把旧手机扔进了垃圾桶。玻璃反光里，我看见自己眼底的红，却没有泪——昨晚在裴炎的车上，眼泪已经流干了，连带着那点不肯死心的喜欢，一起蒸发在京都的凉夜里。
登机广播响起时，我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
不是傅凛铮。
是裴炎。他喘着气跑过来，手里攥着一个保温桶，额角的汗打湿了碎发：“差点没赶上……你胃不好，路上喝口热粥。”
保温桶的温度透过塑料袋传过来，我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他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耳尖泛红：“我查了航班，落地有朋友接你，住的地方也安排好了。”
我低头看着保温桶上印着的卡通图案——是我去年随口说可爱的那款，他居然记到了现在。
“裴炎，”我轻声开口，“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他垂着眼，指尖摩挲着裤缝：“我愿意。”
这句话像根软刺，轻轻扎在我心上。我没再说话，转身走进登机口。
飞机起飞时，我掀开遮光板，看见京都的轮廓在云层下缩成一团模糊的绿。傅凛铮应该还在睡，秦舒瑶会窝在他怀里，他的手机里或许又多了几条备注“瑶”的消息。
而我终于不用再等他的回复，不用再在深夜听着他的脚步声分辨是不是带着酒气，不用再对着镜子数自己眼底的红血丝。
只是飞机穿过云层的颠簸里，我攥着保温桶的手突然用力——胃还是疼了，像有只手在里面拧。我摸出裴炎塞在袋子里的胃药，仰头吞下，药粒的苦混着鼻腔里的酸，一起漫上来。
我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像一场终于散场的戏。这座困了我六年的城，这场我亲手捧出真心却被碾碎的婚姻，终于都被我扔在了三万英尺的云下。
只是心脏某个角落，还留着一小块没长好的疤，在清晨的凉意里，轻轻抽痛着。
落地时是D国的雨丝季，冷而细密的雨丝裹着铅灰色的潮气扑在脸上，我裹紧黑呢外套，跟着接机的人往悬浮车走去。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傅凛铮坐在我以前常坐的沙发上，指尖夹着烟，秦舒瑶趴在他腿上，手里晃着那条碎钻项链。
配文只有三个字：“后悔吗？”
我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把手机调了静音。雨刷器扫过车窗，模糊的街景里，我看见自己的脸映在玻璃上，没什么表情，像一张被水浸过的纸。
裴炎安排的住处是临湖的公寓，推开窗就能看见大片的荷花。我把行李扔在玄关，赤脚踩在凉席上，胃又开始抽痛。保温桶里的粥还温着，我舀了一勺，没什么味道，像这六年的日子，熬得太久，连甜都成了淡的。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傅凛铮的电话。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突然想起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样子——十七岁的少年，声音里带着紧张的颤，说“沈婠祎，我在你家楼下，给你带了热奶茶”。
那时的风是暖的，奶茶是甜的，连他耳后的疤都透着少年气。
我按下接听键，没说话。听筒里传来秦舒瑶的笑：“姐姐，凛铮哥说你走了就别回来了，这房子以后是我的啦。”
傅凛铮的声音压过来，带着惯有的冷：“沈婠祎，把证据交出来。”
“证据？”我靠在窗沿上，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傅总忘了吗？我爸的公司，是你当年用婚姻换走的。现在我用证据换回来，很公平。”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狠意：“公平？沈婠祎，你爸当年跪在我面前求我的样子，你怎么不说是公平？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傅凛铮养了六年的宠物。”
D国的雨突然大了，砸在玻璃上噼啪响。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声音轻得像雨丝：“傅凛铮，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秒。”
听筒里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挂了电话，才听见他说：“爱过你的听话。”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我刚结痂的疤。我没再说话，直接按了挂断，把手机扔进了湖里。涟漪一圈圈散开，很快被雨砸得没了痕迹。
晚上，裴炎发来消息：“股权协议我拿到了，他签了。”
我回了个“嗯”，然后把他的对话框也设成了免打扰。
D国雨丝季的夜很长，我坐在窗边看雨，胃还是疼，却懒得吃药。恍惚间好像听见开门声，像傅凛铮以前应酬晚归时的动静，带着酒气和秦舒瑶的香水味。
我猛地回头，只有风卷着雨丝撞在窗上。
原来这座没有他的城，连幻觉都带着他的影子。
我蜷在沙发里，听着雨声，慢慢闭上眼睛。窗外的荷花在雨里低着头，像极了这些年，我在他面前的样子——卑微，顺从，连哭都要挑他高兴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再等他回头了。
心脏的疤又开始疼，比胃更甚。我摸着心口，笑出了声，眼泪却砸在凉席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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