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初在城里找了份兼职,帮文具店画促销海报,每天放学后赶去店里,画到深夜才能回出租屋,勉强能凑够房租和伙食费。日子虽忙碌,却让她心里多了些踏实——至少,她能靠自己的画笔养活自己了。只是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她的身体渐渐扛不住,没过多久,就得了重感冒,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浑身酸痛,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出租屋的窗户漏着风,深秋的寒意顺着缝隙钻进来,裹着她单薄的被褥,冻得她瑟瑟发抖。她想挣扎着起来烧点热水,可刚一翻身,就头晕目眩,又重重倒回床上。意识模糊间,她好像又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温柔地叫着“念初”,伸手摸她的额头,又掖了掖她的被角——就像小时候她生病时那样。
“妈……”她无意识地呢喃着,眼角滑下泪来。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她吵醒。她以为是表姐下班回来了,费力地撑起身子应了一声,门外却传来文具店老板的声音:“念初?你没事吧?你表姐刚才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上你,让我过来看看。”
老板推门进来,一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这么烫!得赶紧去医院!”说着就要扶她起来,可念初浑身无力,根本站不稳。老板无奈,只能先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找出退烧药让她吃下,然后掏出手机给表姐打了电话。
表姐赶来时,脸色也慌了,一边埋怨她“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一边忙着收拾东西,想送她去附近的诊所。就在这时,表姐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 Aunt ”的名字——是母亲打来的。
表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语气尽量轻松:“ Aunt ,没事,念初就是有点着凉,休息休息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母亲焦急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着凉?是不是发烧了?她半个月没给家里报平安,我就知道不对劲!你让她接电话!”
表姐没办法,只能把手机递到念初耳边。念初刚碰到手机,就听到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念初?我的念初,你在哪?难受不难受?妈这就去找你!”
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和思念都涌了上来,念初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却只发出沙哑的呜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妈……”她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哎,妈在呢,”母亲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安抚,“别哭别哭,告诉妈地址,妈现在就坐车过去,啊?”
念初抽泣着,把出租屋的地址告诉了母亲,挂了电话后,她抱着枕头,哭得更凶了。表姐在一旁叹了口气:“你妈对你是真上心,昨晚就给我打了三次电话,问你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我说你挺好的,她还不放心,非要亲自过来看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出租屋的门就被轻轻敲响了。念初以为是表姐买早餐回来了,挣扎着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风尘仆仆的母亲。
母亲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是一夜没睡,赶路赶得急。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保温桶,看到念初,眼里瞬间泛起了泪光:“念初,你怎么样了?”
念初愣在原地,看着母亲疲惫又焦急的脸,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母亲几步走进屋里,放下布包就伸手摸她的额头:“烧退点了吗?饿不饿?妈给你熬了姜汤,还有你爱吃的小米粥。”
她打开保温桶,一股热气涌了出来,带着姜汤的辛辣和小米粥的清香。“我跟邻居王婶学的,姜汤驱寒,小米粥好消化,”母亲一边说,一边扶着念初坐下,把粥碗递到她手里,“快尝尝,还热着呢。”
念初捧着温热的粥碗,眼泪砸在碗沿上,她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喝着,粥里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她冰凉的胃,也暖了她空荡荡的心。
母亲在出租屋里待了三天。这三天里,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念初熬粥、煮姜汤,把乱糟糟的小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板拖得发亮,衣服洗得香喷喷的叠好,连念初扔在桌上的画笔,都被她按颜色一一摆好。
到了晚上,念初躺在床上休息,母亲就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台灯,给她缝补磨破的书包带。那书包是念初临走时匆匆塞进包里的,带子早就磨坏了,她一直没来得及补。母亲的眼睛不好,穿针引线要费好大力气,她眯着眼睛,左手拿着针,右手捏着线,试了好几次才把线穿进去。
缝着缝着,母亲的手指被针扎破了,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她只是皱了皱眉,把手指含在嘴里吮了一下,又继续低头缝补,仿佛那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念初躺在床上,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她想起小时候,自己的衣服破了,母亲也是这样,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补;想起自己挑食,母亲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想起自己考试考砸了,母亲护着她,不让父亲骂她……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温暖,此刻都清晰地浮在眼前。
“妈,对不起。”念初轻声说,声音带着哽咽。
母亲回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眼里却闪着泪光:“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是妈不好,以前不该逼你,不该踩你的画。你想画画,就画吧,妈支持你。”
“我……我不该偷偷跑出来的,”念初咬着嘴唇,“让你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走过来,坐在床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像她小时候那样,“妈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那晚,念初睡得很安稳。睡前,母亲给她掖了掖被角,又轻轻关了台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小夜灯。黑暗中,她能听到母亲轻微的呼吸声,那声音像一剂安心的良药,让她不再觉得孤单和害怕。
她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生病,或许是一种幸运。它让她有机会,重新看清母亲藏在“为你好”背后的温柔,也让她明白,自己一直追寻的自由,从来都不是逃离母亲的怀抱,而是被爱包裹着,勇敢地去追逐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