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终究还是来了。
江边的风很大,卷着寒意往骨头缝里钻。
林泉裹紧了外套,站在那座连接着两岸的石桥上。
桥下是奔腾的江水,桥上挤满了跨年的人,欢声笑语像潮水一样涌来,却衬得他愈发孤单。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明明清楚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可他还是想来等一等。
就像赵磊以前总说他,做题总爱钻牛角尖,不得到确切答案不肯罢休。
他想知道,周黎会不会来。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哪怕只是确认她和自己一样挣扎,也够了。
晚上十点,江风更冷了。
林泉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目光一次次扫过桥头。
有情侣依偎着走过,有朋友笑着打闹,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手机屏幕上的数字跳到十一点,又慢慢走向十二点。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紧接着,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又一朵,把漆黑的天幕染得五彩斑斓。
周围的人都在欢呼,拍照,拥抱。
林泉站在人群里,抬头看着那些烟花,它们那么亮,那么美,却照不进他心里的那片阴霾。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烟花也到达了最盛。
林泉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忽然笑了笑,笑得有点涩。
他等到了零点,等到了新的一年,却没等到周黎。
江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江水的潮气。
林泉站在桥上,看着烟花渐渐散去,夜空重新归于沉寂。
周围的人渐渐离开,桥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一直等到凌晨两点。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被他按亮,没有新消息。
桥头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无法挣脱的锁链。
林泉终于转身,慢慢走下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又无力。
他知道,这场从三月开始的心动,到跨年夜的烟花落幕,该结束了。
回到家,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窗帘没拉严,外面的月光漏进来一小片,落在书桌上。
那里放着一本没送出去的笔记本。
封面是周黎喜欢的淡蓝色,里面夹着一片梧桐叶,是他们第一次一起逛公园时捡的。
林泉伸出手,指尖碰到那片叶子,干枯的边缘有点扎人。
他猛地缩回手,把脸埋进枕头里,肩膀微微耸动。
从那天起,林泉像是变了个人。
课堂上,他不再是那个永远坐在第一排、眼神专注的学神,常常望着窗外发呆,老师点他回答问题,他也需要反应好一会儿才能回神。
模拟考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年级第一掉到百名开外,班主任找他谈话,他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赵磊急得跳脚,拉着他去喝酒,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推:“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啊!”
林泉拿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闷。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摇头,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而周黎,在年后没多久,就重新登上了飞往慕尼黑的航班。
临走前,她给林泉发了最后一条消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林泉看到消息时,正在课堂上。
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去,也没回一个字。
他知道,这三个字里,藏着太多的无奈和歉意,可他们谁也没错,错的是命运开的那个残忍的玩笑。
飞机起飞时,周黎靠在舷窗上,看着越来越小的城市,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把那本淡蓝色的笔记本放进了行李箱,还有那片被林泉夹在里面的梧桐叶,她偷偷取了出来,压在了琴盒的夹层里。
慕尼黑的冬天比国内更冷,周黎重新走进熟悉的琴房,指尖落在琴键上,弹出的曲子却总带着点挥之不去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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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赵磊在国外出差时,偶然在一场音乐会上看到了周黎。
她穿着优雅的白色礼服,坐在小提琴手的位置上,神情专注,气质温婉。
演出结束后,他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捧着鲜花走向她,她笑着接过,两人并肩离开,身影般配得像一幅画。
赵磊拍了张照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发给林泉。
那时的林泉,已经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在陌生的城市里,过着平淡的生活。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三月的午后,咖啡厅里的阳光,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
只是想起时,心里不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像被风吹过的湖面,泛起淡淡的涟漪,然后慢慢归于平静。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就像那场绚烂的烟花,再美,也只能开在瞬间。
而他们,终究是彼此生命里,那个“未必有你”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