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纯白色的走廊，像一个被抽干了所有色彩的梦境。

灯光从天花板均匀地洒下，没有影子，没有死角，也没有尽头。

蒲熠星扶着林蔓，踏出了第一步。

脚下的地面冰冷坚硬，回声被无限拉长，又被死寂吞噬。

“这里……有多少扇门？”林蔓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蒲熠星没有回头。

“别去数。”他说，“只看眼前这一扇。”

他的目光锁定在左手边第一扇门上。

和房间的门一样，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电子锁的面板。

他走过去，屏幕自动亮起。

【问题三：长篇小说《无声的证人》中，法医秦明在解剖第几具尸体时，发现了凶手留下的微雕信息？】

秦明？

蒲熠星愣住了。

这不是他写的书。

这是他非常尊敬的一位法医作家前辈的作品。

那个疯子，不只研究他，他研究的是整个悬疑文学的谱系。

他在测试蒲熠星的“专业素养”。

“第三具。”蒲熠星几乎没有犹豫。

他记得那个情节，那是整本书的关键转折。

“嘀。”

门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林蔓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这同样是一个纯白的房间。

但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铺着白布的解剖台。

解剖台上，躺着一个用白布覆盖的人形物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

和博物馆修复室的味道，如出一辙。

“别看。”

蒲熠星挡在林蔓身前，自己却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的心跳在加速，但脚步很稳。

他知道，这是心理战。

对方想用恐惧击垮他。

他伸出手，捏住了白布的一角。

触感冰冷，潮湿。

他猛地掀开。

白布下，不是尸体。

是一个和他等身大小的，用树脂和硅胶做成的，极其逼真的人体模型。

模型的皮肤、毛发，甚至瞳孔的颜色，都和他一模一样。

模型赤裸着，胸口的位置，被用红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而在模型的旁边，放着一个托盘。

托盘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套外科手术器械。

柳叶刀，骨锯，止血钳……

和周亮胸口那把，一模一样。

“他想让你……解剖你自己？”林蔓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

蒲熠-星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金属器械，最后落在了模型的脚踝上。

那里，系着一个很小的标签。

他走过去，蹲下身，拿起那个标签。

标签上，打印着一行字。

【线索：找到那把不属于这里的刀。】

蒲熠星立刻回头，看向那个托盘。

十几把手术刀，大小、型号各不相同，但都闪着同样冰冷的光。

哪一把，是不属于这里的？

他站起身，重新审视整个房间。

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一个抽象的概念。

“学姐。”他忽然开口。

“你修复古画的时候，如果遇到材质非常脆弱的纸本，会用什么工具来分离粘连的部分？”

林蔓愣了一下，似乎没跟上他的思路。

但求生的本能，让她立刻回答：“会用……特制的竹刀或者象牙刀片。金属的，容易氧化，会损伤文物。”

蒲熠-星的眼睛亮了。

他快步走回托盘前，拿起一把磁吸棒，在那些手术刀上方缓缓扫过。

大部分刀具，都被吸附了起来。

只有一把，静静地躺在托盘上，毫无反应。

那是一把外形和柳叶刀很像，但刀身呈现出温润乳白色的“刀”。

不是金属。

是骨瓷。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骨瓷刀。

刀柄的末端，用极细的激光，刻着一个字母。

【F】

F？

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扬声器，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然后，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恭喜你，蒲老师。”

“第一个热身游戏，通过了。”

蒲熠星和林蔓同时一僵，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F。”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在欣赏他们的紧张。

“是‘方木’的‘方’。”

蒲熠-星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

方木。

《回声》里的那个化学天才。

那个被他写下悲剧结局的角色。

“看来你还记得他。”

那个声音说。

“也对，毕竟，你是他的‘创造者’。”

“你到底是谁？”蒲熠星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一字一句地问。

“我是谁？”

电流音里，泄出一丝嘲弄。

“我是一个被遗忘的幽灵，一个被你亲手埋葬在故事结尾的，不甘的亡魂。”

“我等了五年，蒲老师。”

“等你给我一个交代。”

“但你没有。你写了新的故事，创造了新的角色，你早就忘了那个雨夜，那个被导师毁掉一切的年轻人。”

蒲熠-星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想起了那个故事的创作背景。

大四那年，他确实听化学系的同学，说起过一件丑闻。

一个极有天赋的研究生，因为实验数据被导师窃取，举报无门，最后在巨大的压力下，选择了退学，从此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了。

他当时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绝佳的悬念素材。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学生的真实姓名。

“你……是……”

“我就是方木。”

那个声音打断了他。

“或者说，方木，就是我。”

“一个被你偷走人生，又被你随意丢弃的，失败的作品。”

“现在，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用你的规则，你的世界，写一个真正完美的结局。”

“一个……所有人都得到应有惩罚的结局。”

扬声器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的门，自动打开了。

门外的走廊，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纯白。

蒲熠-星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模仿，不是挑衅。

这是复仇。

一个来自他笔下角色的，跨越了现实与虚构的，血淋淋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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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

市局会议室里，一个年轻警员猛地站了起来，满脸通红。

“蒲熠星大学时期的学籍资料里，化学系，那一届，确实有一个退学的学生！”

郭文韬立刻冲了过去。

屏幕上，是一份泛黄的电子档案。

照片上的男孩，清瘦，白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神里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静。

姓名：方慕。

不是“木”，是“羡慕”的“慕”。

“退学原因：个人精神状况。”郭文韬念出档案上的字，眉头紧锁。

“他的导师，叫高展。就是后来因为学术造假，被南大开除的那个教授。”

“高展……”张警官的脸色变了，“高远，高展。他们是亲兄弟。”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条血红的线，彻底串联。

高展窃取了方慕的研究成果，毁了他的人生。

方慕消失了。

高远，作为高展的兄弟，很可能参与了后续的掩盖，甚至用那些研究成果，为自己的公司牟利。

而蒲熠星，听说了这个故事，把它写进了小说。

“方慕，在五年里，把自己变成了蒲熠星最忠实的读者，也变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郭文韬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恨高家兄弟，也恨蒲熠星。”

“他认为，蒲熠星作为一个知情者，却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廉价的故事素材，消费他的痛苦，却没有给他一个‘正义’的结局。”

“所以，他要自己动手。”

“他杀了调查真相的记者周亮。”

“他绑架了可能会发现秘密的修复师林蔓。”

“他下一个目标，一定是高远。”

“他不是在犯罪。”

郭文-韬看着屏幕上那个叫方慕的男孩，一字一句地说。

“他是在……填坑。”

“填他认为的，蒲熠星小说里，最大的一个坑。”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技术部门的电话。

“立刻追踪方慕这个人的所有信息！银行账户，社交网络，消费记录！五年，他不可能像个幽灵一样活着！”

“等等！”

郭文韬忽然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阿蒲……阿蒲在他的小说里，给方木设定的结局是什么？”

他发疯一样地翻动着电脑里的文档。

找到了。

《回声》的最后一页。

【方木站在天台上，看着楼下闪烁的警灯。他成功了，他报了仇。但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是无色的液体。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曾热爱过的世界，然后，一饮而尽。】

郭文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快！”

他对着电话嘶吼。

“查全市所有化学试剂的采购记录！特别是剧毒品！我要知道，过去一个月，谁买了氰化物！”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