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过户那天林风把父母留下的房产证递出去时,指尖还沾着残留的香灰。表叔张建军的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房产证上扫了三圈,粗糙的手掌一把抢过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风啊,你爸妈走得急,这卖房子钱放你手里不安全,叔帮你攒着,以后都是你的。”
那时的林风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直到卖房合同签完字,中介把二十万打到张建军的银行卡上,他才明白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表叔家的阳台被改成了小隔间,不足三平米的空间里塞着一张掉漆的木板床,床底下堆着张昊穿剩的旧衣服。林风的书包被扔在角落,里面父母的照片露出来一角,被张昊发现后,当着他的面撕成了碎片。
“你爸妈都死了,留着这破照片有什么用?” 张昊踩着照片碎片,运动鞋底的泥印在上面晕开,“我爸说了,你现在吃我们的、住我们的,就是我们家的佣人,就得听我的。”
林风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不敢反驳。他还记得上周因为反驳张昊一句,表叔抄起鸡毛掸子就往他背上抽,鸡毛粘在渗血的伤口上,疼得他整晚没合眼。表婶刘翠兰在一旁嗑着瓜子,吐着壳说:“昊昊说得对,寄人篱下就得懂事,别给我们添麻烦。”
日子从那天起就变了味。张建军知道林风下棋有天赋,而且是大赛冠军,在他有限的认知里,那不是能力不是天赋不是该着重培养的人才,而是一个赚钱工具,是能吐钱的聚宝盆。作为热门赛事冠军的林风,经常被记者认出来,甚至会被邀请参加表演赛,张建军第一次在台下看到奖杯旁放着五百块奖金,眼睛瞬间亮了,冲上去把林风拽到一边,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你这小子,还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
从那以后,林风的生活就被棋盘填满了。每天放学回家,张建军会把一碗冷掉的剩饭放在他面前,旁边摆着棋盘:“先把这盘棋下完再吃,输了就别吃了。” 林风捧着冰凉的米饭,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总想起爸爸以前陪他下棋的样子 —— 那时爸爸会把热牛奶放在他手边,输了也会笑着揉他的头发,说 “下次加油”。
离市少儿围棋赛还有一周时,张建军把林风叫到客厅,桌子上摆着张昊的数学试卷,红叉叉爬满了卷面。他把试卷拍在林风面前,声音像炸雷似的:“你看看昊昊这成绩!下周比赛你必须赢,拿到奖金给昊昊报补习班。还有,下次期中考试,你替昊昊去考,给他考个满分,让他在老师面前长脸!”
林风猛地抬头:“表叔,作弊不行的,会被发现的……”
“发现?” 张建军抬手就给了林风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客厅里回荡。林风的脸瞬间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你他妈的还敢跟我谈行不行?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你早就饿死在大街上了!让你替昊昊考试是给你脸,再敢废话,我打断你的腿!”
刘翠兰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就是,小风啊,你可别不知好歹。昊昊是我们家的希望,你帮他是应该的。再说了,你成绩好,替他考个满分还不是轻松的事?”
张昊趴在沙发上玩游戏机,笑着抬起头:“爸,你别打他脸啊,明天他还要去比赛呢,被人看到多不好。要打就打他背,上次打的印子不是几天就消了吗?”
林风捂着发烫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他知道,在这里,眼泪只会换来更多的打骂。那天晚上,他在阳台隔间里对着棋盘坐了一夜,棋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双双眼睛,盯着他这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比赛前一天,林风正在练棋,张昊突然冲进来,手里拿着一瓶可乐,“哗啦” 一声倒在棋盘上。黑色的可乐顺着棋盘流下来,浸湿了棋子,在桌面上留下黏腻的痕迹。
“你干什么!” 林风急得站起来,伸手去护棋盘。
张昊一把推开他,林风踉跄着撞到墙上,额头磕出一个青包。“我想玩就玩,你管得着吗?” 张昊踩着地上的棋子,“我爸说了,这棋盘也是我们家的,我想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
林风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棋子,有几颗被踩得裂了缝,一个红色的帅棋孤零零的滚落到张昊脚边,那是爸爸生前送他的生日礼物。他蹲下来,想去捡棋子,张昊却故意把脚踩在他的手背上。
“啊!” 林风疼得叫出声。
张建军听到声音跑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仅没骂张昊,反而一脚踹在林风身上:“你他妈的是不是又惹昊昊生气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昊昊要什么你都得给,现在连个棋盘都护不好,明天比赛要是输了,我看你怎么死!”
林风趴在地上,背上传来阵阵剧痛,他看着张建军狰狞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个曾经在父母葬礼上抱着他哭的表叔,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刘翠兰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条毛巾,递给张昊:“昊昊,别跟他一般见识,脏了你的手。林风,还不快把棋盘擦干净,继续练棋,要是耽误了明天的比赛,有你好果子吃!”
林风咬着牙,慢慢爬起来,拿起毛巾一点点擦着棋盘上的可乐。黏腻的液体粘在手上,像一层洗不掉的污垢。他擦着擦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棋盘上,和可乐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