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书房的空气太闷了，闷得他胸口发疼。书桌上还放着妈妈昨天没看完的杂志，翻开的那页是介绍象棋少年的文章，上面有他的照片 —— 是去年市业余挑战赛夺冠时拍的，他穿着蓝色运动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妈妈在照片旁边用铅笔写了行小字：“我家林风也要上这个版！” 字迹娟秀，带着她一贯的认真。

抽屉里是他从小到大的象棋比赛证书，从幼儿园的 “最佳潜力奖” 到这次省赛的冠军证书，每一本都被妈妈按时间顺序排得整整齐齐，封皮上贴着对应的照片。最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是他小学一年级写的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里面写 “爸爸会下象棋，他下得可好了，我以后要超过爸爸，拿很多很多冠军，让爸爸为我骄傲”。作文下面有爸爸的评语，用红笔写的：“爸爸等着那一天。”

林风把作文纸抽出来，指尖拂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眼泪又一次涌到眼眶。他赶紧闭上眼睛，把纸按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 空气里有灰尘的味道，还有爸爸书房常用的檀香，那是妈妈怕爸爸熬夜看棋谱犯困，特意买的香薰。

“为什么啊……” 他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句话在喉咙里憋了三天，从医院的走廊到葬礼的灵前，他无数次想问，却每次都咽了回去。

为什么明明前一秒还在说要给爷爷炫耀奖杯，下一秒就会有卡车冲过来？为什么妈妈手里的橘子还没剥完，就再也递不到他手里了？为什么爸爸昨天还在跟他说 “下次比赛要注意‘象’的走位”，现在却连他的棋谱都再也看不到了？

他穿越过来五年，记忆全无，是爸爸妈妈带他回家，是爷爷一口一口玉米糊糊给他喂大的，老天爷，你给赐给我这么好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夺回去！为什么！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傍晚的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进来，拂在他脸上，像妈妈以前睡前给他盖被子时，轻轻擦过他额头的手。楼下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落在小区的花园里，有几个小孩在树下跑着玩，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以前每次比赛回来，他也会跟爸爸在楼下下棋，妈妈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们，手里织着毛衣。有一次他输了，闹脾气把棋子扔在地上，爸爸没骂他，只是捡起来说：“下棋输了不可怕，怕的是不敢面对残局。” 当时他不懂，现在才明白，原来人生的残局，比棋盘上的难多了 —— 棋盘上输了可以重来，可爸妈不在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林风转身走向卧室。他的房间里，书桌上还摆着这次比赛的对局记录，妈妈帮他整理的，每一步都标着时间和思路。床头的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象棋棋盘图，是爸爸画的，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常见的杀法：“卧槽马”“海底捞月”“双车错”…… 他以前每天睡前都会看一会儿，现在再看，那些熟悉的字迹突然变得模糊。

他坐在床边，拿起枕头边的一个小熊玩偶 —— 是妈妈在他五岁生日时送的阿贝贝，他一直抱着睡。玩偶的绒毛已经有些旧了，却还带着妈妈洗过的阳光味。他把玩偶抱在怀里，下巴抵在玩偶的头上，身体慢慢蜷缩起来。

眼泪在眼眶里转得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到睫毛上的湿意，却还是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爸爸说过，男子汉要坚强，不能随便哭。他是象棋神童，是拿了省赛冠军的人，怎么能哭呢？

可心里的痛苦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他淹没。无论穿越前他是什么样的人物，现在他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他想起车祸发生时的场景：刺耳的刹车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妈妈突然扑过来抱住他的后背，爸爸喊他名字的声音……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等他醒来，医院的白色天花板晃得他眼睛疼，医生蹲在他面前，声音很轻：“小朋友，别怕，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 是什么意思？他当时不懂，直到看到盖着白布的爸妈被推出来，姑姑哭着告诉他 “你爸妈走了”，他才明白，“走了” 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再也不能陪他下棋，再也不能给他做糖醋排骨，再也不能在他赢了比赛后，第一个冲过来抱他了。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