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灵的术式炸开时，眉心那点尖锐的刺痛像被细针狠狠扎了一下，随即铺天盖地的黑雾涌来，带着腐烂的甜腻气息，将我和悟彻底隔开。我听见他在雾外嘶吼我的名字，咒力碰撞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往雾里坠。
（坠落的瞬间，我看见他苍蓝色的眼睛在黑雾边缘亮得惊人，像濒死的星。他的咒力结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却被那黑雾蚀出细密的孔洞，就像用手去堵决堤的河——徒劳，却带着毁天灭地的执拗。）
再次睁眼时，我躺在咒高医务室的床上。硝子正低头调试输液管，看见我醒了，推了推眼镜：“命大。那咒灵的术式专噬情感记忆，你是第一个撑下来的。”
“悟呢？”我撑着坐起来，手背的输液针被扯得发疼。脑子里乱糟糟的，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可“悟”这个名字，却像刻在骨头上似的，清晰得发疼。
（硝子没说话，只是往门口偏了偏头。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悟靠在门框上，白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眼罩扔在一旁，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他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草莓大福，包装袋被捏得变了形，显然是在外面站了很久。）
“醒了？”他走过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伸手想碰我的额头，又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感觉怎么样？”
“还好。”我笑了笑，想扯出平时那种没心没肺的弧度，却觉得脸部肌肉发僵。他的手还悬在半空，苍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那眼神太过灼热，让我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就是这个瞬间，我看见他眼底的光骤然暗了下去，像被狂风扑灭的烛火。他攥着大福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包装袋的塑料声在安静的医务室里格外刺耳。）
“记得我是谁吗？”他突然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慌。
“当然记得。”我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奇怪，“五条悟啊，我的同期，最厉害的咒术师。”我顿了顿，努力想找回点更亲密的感觉，脑子里却空空的，只能干巴巴地补充，“……也是我男朋友。”
（他的喉结滚了滚，突然笑了，笑声里却没什么暖意。“只是这样？”他追问，指尖终于落在我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我瑟缩了一下——这个动作本该让我心跳加速，此刻却只觉得像被普通朋友碰了一下，甚至有点不自在。）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悟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他会变戏法似的掏出我爱吃的零食，早上七点准时出现在病房，手里提着刚出炉的草莓大福，包装袋上还沾着热气凝成的水珠。他把大福递过来时，指尖总在微微发抖，像在等待某种判决。我接过，咬下一口，草莓奶油的甜味在舌尖散开，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以前抢他大福吃的画面：他故意举得很高，等我跳起来去够，就顺势把我圈进怀里，咬一口我的唇角，再把大福塞进我嘴里。可那些画面像老旧的电影片段，有色彩，有声音，却没有温度，心里依旧平平静静，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他每天都会给我讲我们以前的事。讲我们第一次组队出任务，被特级咒灵追得跳进河里，他把外套脱下来裹住我，自己冻得打哆嗦；讲我们在咒高的屋顶看星星，他指着最亮的那颗说“以后那就是我们的标记”；讲确定关系那天，他红着脸说“虽然你有点笨，但我好像喜欢你”。他讲的时候，苍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光，像藏着整片星空，可我只能安静地听着，像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传说。）
有天下午，伏黑和硝子一起来看我。伏黑手里提着一袋新鲜的橘子，是我以前随口说过好吃的品种；硝子带来了新调配的咒药，说能帮我恢复精神。我们坐在病房的沙发上聊天，伏黑说起二年级后辈的糗事，我忍不住笑出声，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窗边的悟。
（他背对着我们，手里攥着窗帘的一角，指节泛白。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却没在他眼底留下半分暖意。我知道他在听，知道他在看，可我没办法对他露出同样的笑容——不是不想，是心里那片负责心动的地方，像被冻住了。）
那天晚上，悟坐在我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相册。相册里全是我们的合照：有在樱花树下的，他把我扛在肩上；有在训练室的，我们刚结束对战，脸上还沾着灰；有在海边的，他用咒力给我编了个贝壳项链。他一张一张地翻给我看，指尖划过照片上我的笑脸时，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你看这张，”他指着海边那张，声音发哑，“你当时说这贝壳项链丑死了，却一直戴到链子断了为止。”
“嗯，记得。”我点头，脑子里确实有这段记忆，可心里还是没有波澜。
他合上相册，突然抬头看我，眼底的红血丝比前几天更重，像揉碎的蛛网。“是不是……永远都找不回来了？”他问，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绝望，“你记得所有事，却唯独忘了……怎么爱我。”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知道”，却看见他眼眶突然红了。这个永远把“最强”挂在嘴边的人，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五条悟，竟然在我面前红了眼眶。那一刻，我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很轻，却真实存在。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带我去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他说，或许熟悉的场景能唤醒点什么。）
我们去了咒高后山的樱花林。去年春天，我们在这里刻下彼此的名字，他说要让这棵树见证我们老死。他指着树干上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说：“你当时非要比我刻得深，结果手滑差点把树皮凿下来。”我看着那两个字，记忆清晰，可心里还是没感觉。
我们去了训练室。角落里堆着我们第一次合作祓除咒灵的残骸标本，玻璃罩上还留着我画的鬼脸。他说：“你画完还说，要让所有咒灵都知道，惹了我们俩没好下场。”我笑了笑，却笑不到心里去。
我们去了宿舍楼下的自动贩卖机前。这里是我们常来的地方，他总买热可可，我总抢过来喝半杯，再把自己的冰咖啡塞给他。他买了杯热可可递给我，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尝尝。”他盯着我，眼底的光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我接过热可可，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来，和记忆里的温度分毫不差。我抿了一口，甜腻的热流滑过喉咙，就在这时，眉心那点隐隐作痛的地方突然炸开，像有根细针被拔了出去。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情绪涌了上来——
是樱花树下，他咬着樱花枝给我刻名字时，耳尖悄悄泛起的红；是训练室里，他抢过我的马克笔，非要在鬼脸旁边画个丑丑的自己时，眼底的笑意；是海边，他笨手笨脚用贝壳给我编项链时，指尖的颤抖；是无数个瞬间里，那些被术式掩盖的心动、在意、还有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的喜欢……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我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恐慌和期待，心脏突然跳得像要炸开。
“悟。”我哽咽着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热可可……还是抢你的最好喝。”
他愣住了，苍蓝色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下一秒，他猛地把我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滚烫的呼吸砸在我颈窝，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呜咽。
“找到了……”他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你终于……找到了……”
风掠过自动贩卖机，发出轻微的嗡鸣。远处的樱花还在落，像一场温柔的雨。我抱着他，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终于明白，有些情感哪怕被暂时掩盖，也会藏在记忆的褶皱里，等着被某个熟悉的瞬间唤醒。
就像此刻，热可可的甜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终于冲破那层冰冷的玻璃，把最真切的心动，还回了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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