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力的腥甜在齿间弥漫时,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后背抵着断裂的钢筋,身下的血已经浸成了深色的池,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刮喉咙。对面的咒灵已经被五条悟撕成了碎片,白色的身影站在废墟中央,六眼的蓝光在硝烟里亮得惊人,可我却看不清他的表情——视野已经开始弥散,像被泼了层稀释的墨。
“喂,别死啊。”
他的声音隔着段距离传来,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可我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几步跨到我面前,蹲下身时带起的风里,混着他身上惯有的柑橘香,还有……很淡的血腥味。
“你也受伤了?”我想抬手指他的胳膊,却连抬起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他没回答,只是伸手按住我不断渗血的腹部,反转术式的微光漫出来,却被我体内迅速流失的生命力挡了回去,像投入火场的一杯水。“啧,真是麻烦。”他咂了下嘴,语气里带着点烦躁,可按在我伤口上的手却很稳,“再撑会儿,等硝子来——”
“等不到了。”我笑了笑,血沫顺着嘴角涌出来,“五条悟,你知道吗?我以前总觉得……你这六眼肯定看什么都没劲,毕竟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的动作顿了顿,苍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被搅乱的深海。“所以呢?”他的声音低了些,“现在觉得不没劲了?”
“嗯。”我点头,视线里他的脸越来越模糊,只能勉强看清他白色的发梢和紧抿的唇,“挺厉害的……就是有时候……太讨厌了。”
比如总抢我便当里的玉子烧,比如故意在训练时放水让我摔个屁股墩,比如每次出任务都把最危险的地方自己占了,却嘴硬说是“顺便”。这些事像碎玻璃,平时硌得人难受,此刻却在意识里闪着光,暖得让人想哭。
“我可没空听你说遗言。”他突然开口,声音硬邦邦的,“赶紧好起来,下次训练我让你三招——不,五招。”
我知道这是骗我的。以他的性子,就算我好起来,下次见面该抢的玉子烧还是会抢,该捉弄的还是会捉弄。可这骗术拙劣得让人心里发暖,像寒冬里递过来的一杯热可可,烫得人眼眶发酸。
身体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夏油杰还在的时候,三个人坐在天台上吃冰棍,他叼着草莓味的冰棍,晃着腿说:“悟你这家伙,也就只有在她面前才会收敛点。”
当时他怎么说的?哦,他说“少胡说,我只是觉得她太笨了,不看着点会被咒灵吃掉”。
现在想来,他还真是……嘴硬得可以。
“五条悟。”我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指尖擦过他的脸颊,他的皮肤很凉,带着点硝烟的味道,“靠近点。”
他愣了一下,没动。苍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像被触碰了逆鳞的猫科动物,可最终还是慢慢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干什么?想偷袭我?”他的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可我能感觉到他按住我伤口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笑了笑,突然偏过头,用尽全力在他的唇角印下一个吻。
很轻,像羽毛落在雪上,还带着我唇边未干的血痕。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废墟里的风停了,远处的警笛声和咒力残留的嗡鸣都消失了,只剩下他骤然变重的呼吸声,和我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他猛地直起身,后退了半步,白色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什么烫到了。苍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瞳孔缩得像针尖,里面翻涌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
“你……”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很久,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疯了吗?!”
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我却看到他的指尖在发抖,像控制不住的震颤。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什么事是他那能看透一切的六眼都没预料到的——比如一个临死的“死对头”,会突然亲他一下。
“大概是吧。”我笑了,视线彻底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他猛地扑过来,白色的身影在视野里炸开成一片模糊的光。
“不准死!”他的声音很近,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听到没有?我不准你死!你敢死试试?!”
他的手在我身上乱摸,反转术式的光芒亮得刺眼,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意识像被温水包裹着,慢慢往下沉。
原来……这个总是嘴硬、总是狂妄、总是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五条悟,也会有这么慌乱的时候。
好像……还挺可爱的。
如果有下辈子……大概还是会跟他当“死对头”吧。
毕竟,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大概也只有我了。
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他不断重复的“不准死”里,带着点蛮横,带着点偏执,还有点……藏不住的在意。或许,这场从入学第一天就开始的、针锋相对的“战争”,早就不是单纯的讨厌了。
只是可惜,现在才明白。
废墟之上,五条悟抱着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第一次觉得那双能看透一切的六眼,是如此无用。他能看穿咒灵的术式,能预判敌人的动作,却看不透她最后那个吻里藏着的情绪,更抓不住正在从指缝间溜走的、他从未想过会失去的东西。
白色的发梢垂下来,遮住了他眼底的红血丝。他低头,看着她唇边那抹已经凝固的血迹,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被她吻过的唇角。
很凉。
像她此刻的体温。
“混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这种时候还来捉弄我……”
风卷起废墟里的灰尘,迷了眼。他抬手抹了下,却摸到一片湿意。
原来,最强的咒术师,也会有眼泪。
只是这份迟来的认知,再也没人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