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画面，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裴妄野记忆深处厚重的冰层。
那个眼神……那个他从未在自己眼中见过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温柔的眼神，正透过泛黄的相纸，直直地刺入他的灵魂。照片里的背景，那个花房，他隐约有些印象，但那个站在女人身后、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陌生得让他心惊。
他下意识地伸手，几乎是夺过了那张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仿佛要将它看穿，试图从中找出伪造的痕迹，或者任何一丝逻辑上的破绽。
可是，没有。照片的质感、光影、甚至他自己那细微的、不设防的表情，都无比真实。这张照片，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粗暴地撬开了他脑海中那片被医生诊断为“永久性损伤”的区域。
一些模糊的、破碎的影像开始不受控制地闪现——女人穿着他宽大睡衣的慵懒模样，她踮起脚尖亲吻他时颤抖的睫毛，她哭着说“我不想当你侄女”时绝望的眼神，还有……还有那个在昏暗车库里，他失控地吻住她时，唇齿间尝到的咸涩泪水和她颤抖的身体……
这些画面混乱、跳跃，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撑爆他的头颅。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抬手扶住了额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混乱，“你从哪里弄来的？”
许烬雾看着他剧烈变化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心脏揪紧。她知道，这张照片起作用了。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波澜。
“这是我们的过去。”她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裴妄野，我们之间，不是陌生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上前一步，鼓起毕生的勇气，直视着他混乱的眼眸：
“你爱我。我们曾经……相爱过。”
“相爱”这两个字，像最后的重锤，狠狠砸在裴妄野摇摇欲坠的理智上。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像是无法承受这个信息，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猩红。
“不可能……”他低声嘶吼，像是在反驳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这不可能！我怎么会……怎么会和你……”
他混乱的目光扫过她苍白流泪的脸，又落回手中的照片上。理智告诉他这太荒谬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年龄、经历，无一不证明着这照片的虚假。但心底那股汹涌的情感浪潮，那种在看到照片瞬间爆发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熟悉感和痛楚，却无比真实地告诉他——这个女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他失忆了。他忘记了一段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感情，忘记了一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灭顶般的恐慌和……愤怒。对自己失忆的愤怒，对这段被遗忘的感情的愤怒，以及对眼前这个揭开了真相的女人的愤怒。
“为什么……”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许烬雾，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在我……在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才拿出这种东西？！”
他的质问，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许烬雾的心。她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和愤怒，苦涩地笑了。
“因为我怕啊……”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怕你想起一切后，会后悔，会痛苦，会再次推开我。我更怕……你根本想不起来，而我拿出这张照片，只会让你觉得我是个可笑的疯子，一个处心积虑攀附你的骗子。”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裴妄野，我宁愿你永远不记得，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想看到你因为一段被遗忘的过去而这么痛苦……”
她的哭泣和话语，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裴妄野一部分失控的怒火。他看着她单薄颤抖的肩膀，看着她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绝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办公室里只剩下许烬雾压抑的啜泣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
冰层已经裂开，火山在下方汹涌。是任由岩浆喷发，毁灭一切，还是尝试去面对那片被遗忘的、炽热而危险的过往？
裴妄野握着那张滚烫的照片，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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