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匿名邮件的威胁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彻底锁死了许烬雾逃离的念头。她认命了，像一只被囚禁在华丽牢笼里的鸟，不再试图撞击栏杆，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麻木的生活。她不再上网找工作，不再打听外地的消息，甚至减少了出门的次数，将自己彻底封闭在小小的公寓里。
裴妄野的“关照”依旧无孔不入，却变得更加隐蔽。门口的超市会“恰好”进到她常买的打折米油，社区团购的菜总是最新鲜的那一份，连慕思的幼儿园老师都对她格外“关心”起来。这一切都像温水煮青蛙，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他的掌控。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靠着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体重急剧下降，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对着镜子，几乎认不出里面那个眼神空洞、形销骨立的女人是谁。
偶尔，她会抱着慕思，看着女儿酷似自己的眉眼，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和愧疚。她给了女儿生命，却无法给她一个正常、阳光的成长环境。她们被困在这段扭曲的关系里，看不到出路。
转机（或者说，是另一场风暴的引信）出现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周末下午。许烬雾在整理衣柜顶上的旧箱子时，一个蒙尘的牛皮纸袋从箱底滑落，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是一些旧照片。
她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来。大多是慕思婴儿时期的照片，还有一些是她大学时和同学的合影。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这些承载着过往时光的碎片，直到，她的手指触碰到一张被折起来的照片。
她下意识地打开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已经泛黄。背景是A市郊外那个他们曾去过的植物园温室花房，镜面装饰墙前。照片里，年轻的她正弯腰逗着婴儿车里的慕思，笑得眉眼弯弯。而她的身后，站着裴妄野。
他不是在看孩子，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背影上。那双平日里冷峻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沉而温柔的宠溺和爱意。那是她从未在他清醒时，如此直白地看到过的眼神。照片定格的那个瞬间，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虔诚的柔光里。
许烬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止。她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原来……原来他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原来，那些她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模糊不清的暧昧瞬间，真的存在过。那些被她刻意遗忘、被他全盘否定的过去，曾经如此真实而炽热地存在过。
这张照片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被她强行封锁的记忆闸门。无数个被遗忘的细节纷至沓来——他默许她穿他睡衣时微红的耳尖，他喝她喝过的水时自然的动作，他因为她一句“不想当你侄女”而狼狈摁灭的香烟，还有那个在车库的、带着绝望和怒意的吻……
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他们之间，真的有过那样一段惊世骇俗、刻骨铭心的过往。
可是，他现在忘了。忘得一干二净。甚至用怀疑和审视的目光看待她，用冰冷的掌控囚禁她。
巨大的悲伤和委屈像海啸般将她吞没。她抱着那张照片，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失声痛哭。为那个曾经爱过她的裴妄野，为那个被遗忘的、勇敢去爱的自己，也为现在这个被困在牢笼里、看不到希望的结局。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终于流干了。她坐起身，看着照片里那个满眼爱意的男人，又看了看镜子里憔悴不堪的自己，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要把这张照片给他看。
她要让他知道，他们之间不是什么“模糊的影子”，不是什么“巧合”和“怀疑”。他们真实地爱过，挣扎过，甚至……可能依然爱着。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破釜沉舟的激动和恐惧。她知道这很冒险，可能会激怒他，可能会让现状变得更糟。但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被困住，她宁愿赌一把。赌那张照片，能刺穿他失忆的屏障，唤醒一点点沉睡的记忆。
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擦干净，放进贴身的衣兜里。手心因为紧张而布满冷汗。
她决定去找他。不是等他来“视察”，而是主动去面对。去进行一场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摊牌。
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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