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的打破,源于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契机。
慕思病了,只是普通的幼儿急疹,高烧反复。许烬雾请了假,日夜不休地守在孩子身边。第三个夜晚,体温终于退下来,孩子沉沉睡去,她也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婴儿床边的地毯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黑暗中,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是一个陌生号码,但归属地显示是A市。她以为是幼儿园或物业的事,疲惫地接起。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她无比熟悉、此刻却带着浓重醉意和沙哑的声音:
“烬雾……”
是裴妄野。
许烬雾瞬间清醒,心脏猛地一缩。“……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她为了彻底切断联系,连手机号都换了。
裴妄野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空洞而苦涩:“我想知道……总有办法……”他的话语有些含糊,显然是喝多了,“慕思……怎么样了?她那天……发烧……”
他竟然还记得慕思前几天生病的事!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她们?这个认知让许烬雾心头巨震,一股酸涩直冲鼻尖。
“她好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好了……就好……”裴妄野喃喃道,然后又是一阵沉默。电话里只能听到他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还有背景里隐约的、似乎是玻璃杯碰撞的声音。他又在喝酒。
许烬雾握紧了手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挂断电话,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她听着他压抑的呼吸,能想象出他此刻颓唐买醉的样子,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裴妄野,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
“裴妄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
“休息?”他又笑了,带着自嘲,“我睡不着……烬雾……我一闭上眼睛……全是你……”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破碎的痛楚,“酒店那天……你疼不疼?我后来……总是想起你哭的样子……”
这些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得许烬雾浑身一颤。那些被她刻意压抑、试图遗忘的细节,被他用这种醉后失态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
“别说了!”她厉声打断他,声音却带着哭腔。
“为什么不能说?!”裴妄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醉汉的执拗和压抑已久的愤怒,“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之间……就只能到此为止?!就因为我是你小叔?!就因为那些狗屁的规矩和别人的眼光?!”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震得许烬雾耳膜嗡嗡作响。
“裴妄野!你冷静一点!”许烬雾压低声音,生怕吵醒慕思,心却跳得像要蹦出胸口。
“我冷静不了!”他嘶吼着,伴随着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我试过了……我试了三年!我试着你嫁给别人!试着你生孩子!我甚至试着把你推给别人!可我做不到!许烬雾,我他妈做不到!”
他声音里的绝望和痛苦,如同实质的潮水,将许烬雾彻底淹没。她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像个困兽般喘息、咆哮,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再也无法维持那该死的平静。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她哽咽着问,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我们还能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裴妄野沉默了。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许烬雾以为他醉倒或者挂断了,他才用一种极度疲惫、近乎虚无的声音说:
“我不知道……烬雾……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哭了,“我只是……很想你……想到快要疯了……”
说完这句话,电话被突兀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许烬雾握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僵在原地。黑暗中,只有她压抑的哭声和慕思平稳的呼吸声交织。
这一通醉后的电话,像一颗燃烧的子弹,击穿了所有伪装和沉默的哨岗。它赤裸裸地暴露了彼此最真实、最不堪的软肋——他无法放手的执念,和她同样无法割舍的深情。
火焰已经燃起,沿着电话线一路烧到了彼此的心底。
接下来,是任由这野火将一切焚毁,还是有人鼓起勇气,在灰烬中寻找重生之路?
寂静的夜,给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