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店回到公寓,仿佛从一个极端坠入另一个极端。昨晚的炽热、喘息、肌肤相亲的记忆还鲜明地烙印在身体里,而此刻,公寓里只有慕思咿呀学语的声音和保姆忙碌的脚步声,寻常得近乎残酷。
许烬雾把自己关进浴室,打开花洒,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皮肤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痕迹,吻痕,指印,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疯狂。她用力搓洗,直到皮肤泛红,却感觉那股属于他的气息早已渗入骨髓,无法洗净。
保姆看出她的异常疲惫,体贴地带着慕思去午睡。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坐在沙发上,环顾这个她试图建立起来的、独立的小世界,却感觉四周空荡荡的,像被抽成了真空。
她成功了。她用最决绝的方式,为那段关系画上了句号。可为什么,心里没有一丝轻松,反而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块,呼呼地透着冷风?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没有他的任何消息。那个熟悉的号码,安静地躺在通讯录里,像一个沉默的墓碑,埋葬着昨夜发生的一切。她甚至怀疑,那场失控,是不是只是她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但身体隐秘的酸痛,和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都在提醒她,那不是梦。
裴妄野坐在顶层的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一份重要的并购协议,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奢华却冰冷的空间。他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没有焦点。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许烬雾离开时那张苍白却平静的脸,和她那句“一夜情而已”。她怎么敢?怎么敢在那样彻底地拥有彼此之后,用如此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将他们之间纠缠多年的情感一笔勾销?
愤怒过后,是更深的无力。他明白,她不是在羞辱他,她是在害怕。害怕这段关系曝光后带来的惊涛骇浪,害怕慕思受到伤害,害怕最终连这层摇摇欲坠的“监护关系”都无法维持。
他理解她的恐惧,因为那也是他的恐惧。只是,他比她更贪婪,也更……绝望。在尝过禁果的滋味,在感受到那份灵魂与肉体彻底交融的契合之后,他如何还能退回原来那个“小叔”的位置?
他拿起手机,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几次想要按下,却又颓然放下。他能说什么?道歉?挽留?还是像毛头小子一样诉说思念?哪一种,在眼下这尴尬而脆弱的局面里,都显得不合时宜,甚至可能将她推得更远。
他第一次发现,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他,在感情里,竟是如此笨拙和束手无策。
日子一天天过去,表面平静无波。
许烬雾更加拼命地投入工作和照顾慕思中,用疲惫填充每一分每一秒,不给自己任何胡思乱想的时间。她甚至主动联系了之前约会过的一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男士,答应了他的第二次邀约。
约会安排在周末晚上。她精心打扮,努力表现出轻松愉快的样子。餐厅环境优雅,对方彬彬有礼,话题也尽量找她感兴趣的。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让她感到窒息。
就在对方说到一个轻松的话题,试图逗她笑时,许烬雾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餐厅角落的阴影处。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独自坐在吧台前,背对着她,指尖夹着一杯威士忌,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落寞。
是裴妄野。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许烬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她食不知味,对方后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孤独的背影吸走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吗?他知道她在这里,和别的男人约会吗?
一种混合着愧疚、心痛、还有一丝莫名快意的复杂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
约会草草结束。许烬雾婉拒了对方送她回家的提议,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走到街边,夜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回头望去,餐厅玻璃窗内,那个角落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走了。
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许烬雾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她和裴妄野,明明只隔了几条街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真空地带。昨晚的亲密无间,成了此刻最尖锐的讽刺。
她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接通了。
那边没有说话,只有低沉而压抑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来,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许烬雾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裴妄野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嘲弄:
“约会愉快吗,烬雾?”
许烬雾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她猛地挂断了电话,蹲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痛哭起来。
真空,终将被某种更激烈的东西打破。是彻底的绝望,还是不顾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