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吻的余温尚未散尽,像烙印般灼烧着彼此的唇瓣和理智。
裴妄野的问题悬在空气中,尖锐而直接,撕开了所有伪装。许烬雾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深沉而痛苦的情感漩涡,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她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瞬间——
“哇……”
病床上,顾慕思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两人同时一僵。
裴妄野眼底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罕见的狼狈和迅速恢复的清明。他猛地直起身,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后退一步,拉开了那段刚刚被他自己彻底摧毁的距离。
许烬雾也瞬间回神,脸颊上的红潮褪去,变得苍白。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病床边,轻轻拍抚着女儿,掩饰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和颤抖的双手。
“慕思乖,妈妈在,不哭了……”她的声音带着未褪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裴妄野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背影,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仿佛想擦掉刚才那个失控的印记。他走到窗边,重新点了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看着青白色的烟雾在晨曦中袅袅散开。
病房里只剩下孩子逐渐平息的呜咽声,和一种比之前更令人难堪的寂静。那个吻,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却又迅速被沉默的水面覆盖,留下无尽的、暗涌的涟漪。
天亮后,医生来查房,说孩子情况稳定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裴妄野的电话响个不停,公司有紧急事务需要他处理。
“我让助理过来。”他挂断电话,对许烬雾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几个小时前那个失控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不用。”许烬雾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女儿的小脸,不敢与他对视,“我自己可以。”
裴妄野看着她疏离的侧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那扇刚刚被冲动撬开一条缝的门,又被她死死关上了,甚至比之前关得更紧。
“有事打电话。”最终,他只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病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许烬雾这才抬起头,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微肿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是梦吗?那个吻,和他那句锥心的质问?
不是梦。那真实得让她心慌意乱。
裴妄野说到做到,虽然没有亲自再来,但医院的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帖周到。最好的病房,最有经验的护工,一日三餐由五星酒店直接送来。他甚至细心地让助理送来了一些崭新的婴儿用品和许烬雾的换洗衣物。
物质上的周全,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补偿,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划清界限。他用行动在说:看,我能给你的,还是这些。
许烬雾默默接受了一切,没有拒绝,也没有感谢。她将所有精力都放在照顾女儿上,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个吻,不去想裴妄野,不去想他们之间这团更加混乱的乱麻。
几天后,顾慕思康复出院。裴妄野的车准时出现在医院楼下。这次,他坐在后座,司机开车。
回程的路上,两人一左一右,隔着宽敞的后座空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各自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无话。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许烬雾抱着女儿下车,低声道谢:“谢谢小叔,这几天麻烦你了。”
“嗯。”裴妄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孩子脸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上去吧。”
许烬雾转身走进单元门。
裴妄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对司机沉声道:“回公司。”
车子驶离。裴妄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疲惫地按着眉心。公司堆积如山的文件等着他处理,一场重要的并购谈判即将开始,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可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病房里那个吻的触感,和她当时震惊又迷茫的眼神。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控,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吻,像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之后,释放出的是压抑多年的欲望、痛苦和挣扎。而“小叔”这个称呼,从此以后,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尖锐的讽刺。
白昼之下,他们继续上演着默剧,维持着表面摇摇欲坠的平静。但深埋的火山,既然已经冒出了熔岩,喷发,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下一次,当引信再次被点燃,摧毁的,将不仅仅是那层脆弱的“监护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