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妖一除，笼罩在赵府祠堂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顿时消散。
赵老爷是在天蒙蒙亮时，被管家和几个胆大的下人搀扶着，哆哆嗦嗦走进祠堂的。
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身上那件华贵的睡袍皱巴巴地沾着污渍，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又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他看着地上那堆再也泛不出半点幽光的碎片，又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祠堂，眼神先是呆滞，继而涌上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最后化为一片颓然的灰败。
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亏被两旁的下人死死架住。
“妖物……真的是妖物……”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怎么会……那些金子……珠宝……”他语无伦次，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之前的疯狂行径，记忆混乱而模糊，只剩下一些贪婪的碎片和深深的恐惧。
管家在一旁低声劝慰：“老爷，没事了，没事了，仙师已经把妖物除了……”
祝遇春靠坐在墙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冷眼旁观。
她能“听”到赵老爷此刻的心念，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过往行为的羞耻和后悔，以及一种被掏空般的虚脱感。
那些被镜妖放大到极致的贪欲褪去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茫然，她撇撇嘴，没什么同情，只觉得这人也是自作自受。
裴绍元则已经将净化后的镜片残骸收拾干净，连一丝妖气痕迹都没留下。
他做完这一切，便静静立在一旁，他的任务已完成，效率尚可，结果符合预期。
至于赵老爷的悔恨和后怕，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见赵老爷稍微缓过神，挣扎着想要过来道谢，裴绍元微微蹙眉，不等对方开口，便对管家道：“此间事了，我等告辞。”
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居功或接受感激的意思，纯粹是告知，说完，他转身就朝祠堂外走去。
祝遇春见状，也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膝盖站起来，跟了上去。
她可不想留下来听赵老爷絮絮叨叨的感恩和忏悔，有那功夫，不如赶紧找个地方歇歇，她脑子现在还在嗡嗡作响呢。
管家连忙替还在发愣的赵老爷连声道谢，一路小跑着将二人送出府邸。
一出赵府大门，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祝遇春深深吸了一口，才觉得胸口的憋闷感减轻了些。
但锦城白日里的喧嚣已经开始逐渐苏醒，各种杂乱的心念再次隐隐约约地涌向她，让她刚放松些的神经又绷紧起来。
她下意识地快走两步，几乎要贴到裴绍元身后，试图最大限度地躲进他那片“寂静领域”里。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但原本匀速向前的步伐，却悄然放缓了半分，依旧是那条来时走过的青石路，但他的速度，却让此刻精神萎靡、脚步虚浮的祝遇春能够毫不费力地跟上。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上。
祝遇春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跟着，全部精力都用来对抗脑袋里的混沌和身体的疲惫，根本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她只是觉得，跟着他走，好像没那么吃力了，她低着头，努力屏蔽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杂音，全部注意力都用在跟上前面那个青色的背影上。
那背影挺直，步伐稳定，在一片逐渐喧嚣的晨光中，莫名地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裴绍元依旧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快速评估着：镜妖已除，赵家后续事宜与他无关。下一个目的地是……
他需要寻找新的妖气踪迹。至于身后那个显然消耗过度的“临时搭档”，他基于“合作效率”的考量，认为让她尽快恢复状态是必要的。
所以，脚步放缓是合理选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