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玄山笼罩在薄暮般的雾气里，奇崛的山形在流云中若隐若现。

伊蕾娜和莉迪娅坐着扫把沿着蜿蜒石阶向上，脚下是万丈深谷，风中带着药草清苦的气息。

伊蕾娜“台阶好长呀，如果直接爬上去，估计要很久吧。”

莉迪娅“那当然，幸好我们是魔女，有扫帚做栽具。”

石阶尽头，一座依山势而建的宗门赫然呈现，灰瓦白墙与山岩浑然一体，仿佛已在此屹立了千年。

莉迪娅“苍霜宗，我们到了。”

一位身着月白道袍、腰系玄色丝绦的年轻弟子早已静候在山门牌坊下。

他见到二人，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姿态从容不迫。

柳青玄“二位想必就是伊蕾娜小姐与莉迪娅小姐了。

柳青玄在下柳青玄，奉家师之命，在此迎候。”

莉迪娅“柳青玄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柳青玄“在下同样如此。”

柳青玄“家师已在天工阁等候，请随我来。”

穿过几进庭院，药香愈发浓郁。

柳青玄将二人引至一处僻静的楼阁。

阁内陈设简朴，四壁书架直抵穹顶，摆满了竹简与线装古籍。

一位身着深灰色朴素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临窗而立，俯视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坳中药田。

他闻声缓缓转身，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却透着洞悉世事的深邃，正是苍霜宗现任宗主，顾源江。

顾源江“远道而来的旅人，欢迎莅临隐玄山。”

顾源江的声音平和，带着长者特有的慈祥。

顾源江“青玄，为客人看茶。”

柳青玄无声退下准备茶具。

伊蕾娜与莉迪娅行礼后落座。

伊蕾娜“顾宗主，我们来这里，是想问询关于赤焰金龟毒的事情。”

伊蕾娜“绝亭峰之主就是中赤焰金龟毒，自燃而死。”

顾源江闻言动作一顿，轻轻叹息一声。

顾源江“赤焰金龟之毒，世间至阳至烈，其性暴虐，触内功即燃，血肉成灰。

顾源江此毒炼制之法近乎失传，世间存留极少。”

他抬起眼，目光掠过伊蕾娜，望向窗外远山。

顾源江“老夫执掌苍霜宗丹阁数十载，对此毒监管之严，远超宗内其他任何秘药。

顾源江存取记录、用量、存余，皆需老夫亲自核验，双人共管，库房更是禁制重重。”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信。

顾源江“宗门之内，绝无可能私下窃取此毒而不被察觉。”

莉迪娅心下一沉。

莉迪娅“那为什么，这种毒还会出现在殷州？”

顾源江“然而，数日之前。

顾源江看守药田的弟子曾上报，察觉后山封禁之地有极其微弱且陌生的气息一闪而逝。

顾源江其气阴寒凌厉，与山间清灵之气格格不入。

顾源江老夫当时以神识探查，那气息却如鬼魅般消散，再无线索。”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源江“虽未亲眼得见，但那股气息的质感……

顾源江老夫不会认错，与多年前叛出天玄门墙的逆徒梁川，同出一源。”

伊蕾娜“梁川……”

伊蕾娜“顾宗主似乎更了解他。”

顾源江接过柳青玄奉上的清茶，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

顾源江“有所听闻。”

他声音低沉，带着追忆。

顾源江“此子，曾是天玄门最寄予厚望的弟子之一，于丹道一途天赋异禀，心性也曾坚韧纯良。

顾源江至于他的家族……唉。”

老人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过。

顾源江“殷州梁家，五百年前，那是何等显赫的武林世家。

顾源江族中子弟，凡成年者，几近人人皆有武师之境的修为，侠名远播。

顾源江曾与我这苍霜宗祖上多有往来，互有恩义。

顾源江其祖上更是出过不止一位大宗师，乃至触摸到帝境门槛的绝顶人物，堪称国之柱石。”

他的话语将众人带回那段尘封的岁月。

顾源江“那时的梁家，与龙庭皇室关系匪浅，权倾朝野。

顾源江然而，盛极必衰，乃是天道常理。

顾源江大约三百年前，梁家因卷入一场巨大的朝堂风波，被指谋逆。

顾源江家族精英损失殆尽，势力一落千丈。

顾源江加之后世子弟良莠不齐，再难复先祖荣光，终究是彻底衰败了下去。

顾源江传到梁川这一代，早已是门庭冷落，与寻常百姓无异。

顾源江他少时家贫，父母早逝，是因其祖上之荣，加之见他根骨尚可，心性坚韧，才被天玄门收入。

顾源江初时，他勤奋刻苦，远胜同侪，谁能料到……成了现在这样”

顾源江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仿佛在哀悼一段本该辉煌却骤然折断的未来。

伊蕾娜“那赤焰金龟毒，他为什么可以解？”

伊蕾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她自己曾亲眼见证过那毒的霸道。

顾源江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又缓缓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叹。

顾源江“此毒并非无解，但解法……近乎传奇。

顾源江需以至阴至寒之物为引，辅以特殊功法。

顾源江在毒性全面爆发、灼烧五脏六腑的刹那，引导阴阳相冲，于死境中硬生生开辟一线生机。

顾源江此法凶险万分，古来尝试者百不存一，且对修行者的意志、体质乃至机缘要求苛刻到极致。”

他看向伊蕾娜和莉迪娅。

顾源江“梁川，是老夫所知。

顾源江最近三百年来，他是唯一一个身中赤焰金龟毒后，不仅活了下来，似乎还凭借此法，功力反而有所精进之人。

顾源江此子之心性坚韧，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他盗取此毒，其目的绝非简单杀戮，恐怕所图甚大。”

阁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梁川的形象变得更加复杂而可怕，一个背负着家族衰败命运、天赋异禀却走入歧途、对自己都能施以如此酷烈手段的人。

良久，顾源江长叹一声，语气沉痛而诚恳。

顾源江“梁川犯下滔天罪孽，残害同门，勾结邪佞，按律当诛。

顾源江然……老夫终究不忍见其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顾源江他本是良才美质，奈何心魔深种。

顾源江若二位日后有缘再见此人，可否替老夫或天玄门门主带句话？”

莉迪娅“可以。”

伊蕾娜“嗯……好。”

顾源江“告诉他，”

顾源江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祈祷的恳切。

顾源江“家族旧事，非是他一人之过。

顾源江执念如渊，苦海无边。

顾源江若他尚存一丝良知，愿回头是岸，老夫愿以残年担保，恳请殷州天下……许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顾源江天玄门的大门，或许已对他关闭。

顾源江但正道之门，未尝不能为他再开一线。

顾源江莫要……再错下去了。”

暮色渐浓，天工阁内的光线暗淡下来。

柳青玄悄然点亮了烛火，昏黄的光晕照亮了顾源江布满皱纹却写满期冀的脸。

伊蕾娜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火焰。

梁川会回头吗？她不知道。

但顾宗主这番话，无疑为这本就迷雾重重的局面，又添上了一笔沉重的人情债。

山风穿过楼阁，带来远山的寒意。

真相的碎片似乎又多了一块，但距离拼凑出完整的图画，依然前路漫漫。

（本章完）

隐玄山问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