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个外星人，他的飞船坏了。

跃迁后剧烈的星尘风暴撕碎了他一侧的推进阵列，只剩下一个完好的引擎，像个蹒跚的老人，拖着他和破损的船体，在茫然的太空中孤独地龟速挪动。导航星图闪烁不定，能源读数缓慢下跌，寂静几乎要吞噬掉驾驶舱里每一丝声音。

就在他以为要永远漂流下去的时候，幸运眷顾了他。

舷窗外，出现了一颗湛蓝色的星球。它安静地悬浮在墨黑的天鹅绒背景上，像一颗由最深沉的蓝水晶精心雕琢而成的主体，上面随意点缀着翡翠般的绿色碎玉，缠绕着轻盈流动的白色薄纱。

美得令人屏息。更重要的是，扫描仪显示，它有适宜的温度、液态水，以及稳定的生态系统。

那是一颗很适合生存的星球。他久未见笑的脸上，终于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黯淡的眼睛里重新亮起微光。他小心地调整残存的引擎，控制着伤痕累累的飞船，像一片小心翼翼的落叶，朝着那片蓝色降落。

穿过云层，掠过山川，他最终选择降落在一片看起来平坦、静谧，似乎人迹罕至的原始雨林空地上。飞船激起一阵气浪，惊起无数飞鸟。

舱门打开，充沛温润的水汽混合着泥土与植物腐败再生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与飞船内循环空气的单调味道截然不同。他深吸一口，肺叶都仿佛舒展开。眼前是密不透风的参天古木，藤蔓缠绕，阳光被切割成碎金，洒在厚厚的落叶地毯上。不远处，还能听到潺潺的溪水流淌的清脆声响。

这里虽然没有他急需的、用来修补飞船核心引擎的稀有矿物辐射信号，但至少，他可以暂时脱离生存危机，采集一些本土食物作为储备。

他踏入这片陌生的绿意，好奇地打量四周。然后，他看见了一片枫树林。与周围深沉的绿不同，那片枫树的叶子呈现出一种娇嫩的、近乎透明的红色，像是刚刚舒展开的婴儿手掌，每一片都挂着晶莹的雨珠，在穿过林隙的阳光照射下，折射出细碎闪烁的虹光。

他看呆了。他的母星有金属的森林，有水晶的丛林，却从未见过如此鲜活、柔软、又充满脆弱美感的生命景象。这种美不带有任何实用或威胁的属性，仅仅是存在，就足以撼动心灵。

就在他心神摇曳的下一秒，一个小小的、带着点清冷质感的声音，从他脚边传来，语气平淡，却不容忽视：

“你踩到我尾巴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低下头。

只见厚厚的落叶间，盘踞着一条通体粉白、色泽温润如玉、不过食指粗细、体型纤长优美的生物。它微微抬着头，黑色的眼睛像两粒最纯净的曜石，正安静地、甚至有些淡漠地看着他。根据他飞船上紧急下载的、关于这颗星球的粗略生物词典对照——这似乎是一条玉米蛇，一种无毒、性情通常温和的蛇类。

此刻，这条漂亮得不真实的玉米蛇，正用尾巴尖轻轻拂去沾上的落叶和一点泥土，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仿佛刚才被一个天外来客笨拙地踩到，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外星来客怔住了，看着这抹在林间光影中几乎要融化的粉白色，又看看自己刚刚落脚的地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与“修复飞船”、“寻找矿物”全然无关的、纯粹的歉意与好奇。

宇宙航行中意外坠落的孤独旅人，与雨林深处静谧美丽的原住民。

他们的故事，从一次冒失的落脚，和一句清冷的提醒，开始了。

说真的，江泊一开始不太想理这个看起来非常不对劲的“人类”的。

这家伙真的太不对劲了。没有哪个正常人类会闲得发慌，背着个奇怪的背包，深一脚浅一脚地独自闯进雨林深处，眼神里还充满了一种……不合时宜的、近乎天真的好奇。更离谱的是，就在刚才，这个“人类”差点浑然不觉地一脚踩进一片对人类来说足以致命的烂泥沼泽。要不是江泊实在看不下去，偷偷摸摸滑行跟在他后面，关键时刻用尾巴尖卷了根枯枝，制造了点动静引起他注意，这家伙现在估计已经陷在泥里喊救命了。

那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与危险擦肩而过，反而挠了挠他那一头看起来挺柔软的黑发，蹲下身，好奇地看着从灌木丛后悄然现身的小蛇，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探究：

“咦？你怎么一直跟着我？”

“……” 江泊被他问得一僵，粉白色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直了一点。害羞？不对，蛇怎么会害羞！但……总不能老实说“我觉得你是个行走的麻烦精，怕你死在这里所以跟着”吧？听起来简直像个有奇怪跟踪癖的变态蛇啊！

“你怎么会说我们的话啊？” 江泊决定强行扯开话题，细长的尾巴尖无意识地勾住一片飘落的枫叶，灵巧地转着圈，试图掩饰那点不自在。然后他就看到，这个奇怪的人类眼睛一亮，居然试探着伸出手，似乎想摸他转着树叶的尾巴尖！

oi！江泊浑身鳞片都快炸起来了（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咻地一下把尾巴收回来，整个身体敏捷地缩到了一片宽大的龟背竹叶子下面，只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

“啊，抱歉。” 那个人类连忙缩回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歉意和“狗狗被拒绝”般的委屈表情。他乖乖蹲在原地，指了指自己耳朵上方悬浮着的一个散发着微光的、造型精巧的银色小机器，耐心解释：“这个吗？因为我不是这个星球的原住民啊。我有这个——‘万用翻译贴片’，它能帮我理解和发出你们这里的声波信号。”

他又指了指江泊藏身的叶子，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带着明显的善意：“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看到……你的尾巴尖那里，颜色有点不一样，好像破皮了？需要帮忙吗？”

“……那是蜕皮。” 江泊从叶子后面闷闷地传出一句，觉得这个天外来客可能脑子不太灵光。连蛇类要蜕皮都不知道吗？（不过这也确实不能全怪林枫停，他那艘破飞船数据库里的信息浩如烟海，关于“地球低等爬行动物生理周期”的细节，在降落造成的系统紊乱中，大概还没来得及加载完毕……或者说，被优先级更高的“生存指南”和“矿物图谱”给挤到后面去了。）

林枫停眨了眨眼，似乎在自己的知识库里快速搜索了一番“蜕皮”的相关信息，几秒后恍然大悟：“哦！是生长过程中替换旧表皮的过程！对不起，我的资料库这部分可能有点……延迟。”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笑容在雨林斑驳的光影下，意外地显得有点憨厚。

他不再试图靠近，而是就着蹲姿，从那个奇怪的背包侧袋里，掏出了一小管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凝胶状物体，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落叶上。“这个，是‘生物修复凝胶’，我们那里用的。无毒，温和，或许……对你的‘蜕皮’过程有帮助？放在这里了，你需要就用。”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又恢复了那种探索者的姿态，对着藏身叶下的江泊挥了挥手：“那我继续去找点能吃的果子，还有……嗯，亮晶晶的石头？谢谢你刚才……嗯，提醒我。” 他大概猜到了那根枯枝的来历。

说完，他转身，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雨林更深处（也可能是另一个危险的方向）走去。

江泊从叶子后面慢慢探出脑袋，看了看那管放在落叶上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生物修复凝胶”，又看了看那个即将再次消失在浓绿背景中的、笨拙却似乎不坏的背影。

粉白色的尾巴尖无意识地拍了拍地面。

……真是的。

麻烦精。

还亮晶晶的石头？那玩意能吃还是能修飞船？

他心里嘀咕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悄悄滑出藏身地，朝着那个背影离开的方向，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唉，谁让这个天外来客，看起来那么……需要一条靠谱的本地蛇指引呢？

……

“小蛇，你要帮我吗？”

终于走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前，外星人林枫停停下脚步，转过身，轻易就发现了那个一直不远不近尾随在后的粉白色小身影。他蹲下来，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平视，语气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好奇。看着这条漂亮又有点别扭的小蛇，他忍不住想：如果他变成这颗星球上占主导的“人形”生物，会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也会很好看吧？

“……嗯。” 江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细长的脖子梗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应和。帮？怎么帮？他又不能飞，也不能变出矿石。

“那……” 林枫停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左手食指上，褪下一个造型古朴、泛着暗银色流光的指环。那指环在他手中微微嗡鸣，似乎与周围的自然环境产生了某种共鸣。“你要不要试一下，变成‘人形’？也就是你们资料库里常说的‘两脚兽’？用这个‘适应性指环’，它可以帮你暂时模拟出稳定的类人形态，适应这里的重力和气候，还能……嗯，规范一些基本行为，免得被当成怪物。”

还可以这样的吗？

江泊愣住了，歪着脑袋，黑眼睛盯着那枚小小的指环，里面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作为一条蛇，他对“两脚兽”的形态只有模糊的概念——直立，没有方便的鳞片和尾巴，看起来笨拙又不实用。但……如果是暂时的？

还没等他细想，林枫停已经轻柔而迅速地将指环套在了他……嗯，大概是“脖子”的位置（对于蛇来说，这个概念有点模糊）。指环自动调整了大小，贴合地圈住他。

下一秒,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席卷全身，伴随着轻微的、像是骨骼与肌肉重组般的细微声响（但并不疼痛）。江泊只觉得视野陡然拔高，周围的景物变得不一样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的不再是粉白色的鳞片和蜿蜒的身体，而是属于人类的、修长白皙的手指，和一双光裸的、站在溪边鹅卵石上的脚。

他变成了一个身形高挑清瘦、皮肤白皙、有着一双因为震惊而睁得圆圆的、漂亮又懵懂的小鹿眼的黑发男生。他手足无措地站在溪边，冰凉溪水没过脚踝的触感让他瑟缩了一下，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看完全陌生的高视角丛林，大脑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从来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小蛇现在哲学三问在他空荡荡的（关于人类常识的）脑海里盘旋。

而与此同时，站在他对面的林枫停，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依旧是那张清丽的脸，但眼神里的温和与好奇褪去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玩味、探究，甚至带点毫不掩饰的欣赏的光芒。他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目光毫不避讳地、从江泊因为无措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滑到他线条优美的脖颈，再往下……打量着这具刚刚由他亲手“塑造”出来的、青涩而美丽的人类躯体。

那目光太直接，太具有穿透性，让刚刚获得人形、感官无比敏锐且混乱的江泊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和羞恼。

“别看了！”

属于人类的声带发出第一声清晰的话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十足的窘迫。江泊想也没想，遵循着某种本能（或许是副人格悄悄写入指环基础程序里的“防骚扰”模块？），红着脸，一拳就朝着林枫停那张此刻看起来有点“欠揍”的脸挥了过去！

动作因为不熟悉人体而有些笨拙，力道却不小。

“噗——！”

外星人（此刻显然是那个顽劣副人格在主导）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鼻血瞬间飞流直下，在白皙的脸上画出一道鲜艳的痕迹。他“嗷”地叫了一声，捂住鼻子，却没生气，反而那双棕色的眼睛更亮了，里面闪烁着“哎呀有意思”的光芒。

他一把握住江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属于人类少年的、骨节分明的手腕，另一只手飞快地在江泊脖子上那枚指环的投影界面操作了一下。

“嘶……下手真不含糊啊，小蛇。”他舔了舔流到唇边的血，居然笑了起来，然后指着凭空投影出的一套衣服问：“那这套怎么样？应该符合你们这里的审美吧？”

江泊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投影出的是一件……近乎全透明、只有几根细带勉强维系、设计得极其“节省布料”的黑色网状“上衣”。

“不要！”江泊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他刚刚在指环瞬间灌输的“人类基础常识包”里，对“羞耻”这个概念有了初步认识，此刻觉得这衣服简直是对这两个字的公然挑衅！“太……太露了！”

“露吗？我觉得通风散热挺好，适合雨林气候啊。”外星人眨眨眼，故意曲解。

“我要这个！”江泊又羞又急，自己伸手去胡乱划动指环的投影界面。他手指笨拙地一拨，界面快速滚动，最后停在了一件看起来版型挺括、长度及膝的深色长风衣上。尽管……那尺寸一看就是为更高大健壮的身形设计的，而且厚重的面料与潮湿闷热的雨林环境格格不入。

“不行。” 林枫停看了一眼，立刻否决，“你会中暑的，小蛇。而且走路会绊倒。”

“就这个！” 初获人形、正在努力建立自主权的小蛇异常固执，觉得这件至少能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不行。”

“我就要！”

“你会热死的。”

“我不管！”

两人就着投影界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一个坚持“美观实用”（自认为），一个坚持“全面覆盖”（有安全感），谁都不肯让步。他们的声音在寂静的雨林里显得格外清脆，惊起了几只树上的鸟儿。

或许是他们争吵的声波频率扰动了附近的水汽，又或者是雨林天气本就多变，西边天际那一小片原本懒洋洋挂着的乌云，竟然被“吵”了过来，慢悠悠飘到他们头顶，投下一片阴凉。

“好了好了，别吵了。” 林枫停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江泊因为争执和闷热而微微冒汗的、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穿着那件虚拟大风衣的影像），终于妥协似的叹了口气。他伸手在指环上快速操作了几下。

“喏，这个总行了吧？”

投影画面一变，出现了一套和他自己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带有可拆卸内胆的灰黑色冲锋衣套装（显然是他飞船应急物资的款式）。面料轻薄耐磨，有一定防水性，款式虽然谈不上时尚，但足够低调、实用，且能提供江泊迫切需要的“覆盖感”。

江泊看着这套衣服，又看了看林枫停身上那套，犹豫了一下。比起那件夸张的风衣和那套可怕的情趣内衣，这个选项显然正常多了，而且……好像和这个奇怪的外星人穿得一样？

“……嗯。” 他再次发出一声鼻音，算是同意了。

“这就对了嘛。” 林枫停咧嘴一笑（鼻血已经止住了，但痕迹还在），手指一点。只见江泊身上微光一闪，那套冲锋衣便如同液体般迅速从指环中流淌出来，覆盖了他的身体，自动调整到合身的尺寸。

穿上衣服，江泊新奇地摸了摸扎实的面料，又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还是有点不习惯这种被包裹的感觉，但至少……不那么奇怪了。他偷偷抬眼看了看林枫停，发现对方正抱着胳膊，一脸满意地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看自己刚刚组装好的、非常满意的作品。

雨林的微风拂过，头顶的乌云飘走，阳光重新洒下。

一个鼻尖还带着点血迹的外星青年，和一个刚刚学会用两条腿站立、穿着不合时宜冲锋衣的“前”玉米蛇少年，就这样站在地球的某条不知名小溪边，完成了他们第一次跨物种的“形象建设”。

那么，接下来，是继续寻找亮晶晶的石头和果子，还是开始一场真正的、地球雨林（以及可能的人类社会）大冒险呢？

“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江泊瘪了瘪嘴，决定给这个行事古怪、连衣服都不会好好挑的“坏人”一点颜色看看。他可是这片雨林的原住民（虽然是蛇形态），找点吃的还不是易如反掌？

“好呀。谢谢小蛇~” 林枫停答应得爽快，语气却依旧吊儿郎当。他似乎对刚刚获得的人形充满了无穷的好奇，**尤其对自己的耳朵格外感兴趣，一直用指尖去捏、去折，玩得不亦乐乎揉到发红，看得江泊眉头直皱——这人也太不像话（人类）了！

……

半个小时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热带阵雨把两人逼回了之前发现的一个干燥小洞穴。江泊看着洞外瓢泼的雨幕，又看看洞里那个闲得又开始研究自己手指关节（“原来人类的关节是这样弯曲的啊！”）的外星人，决定履行诺言。

他深吸一口气（人类的呼吸方式真麻烦），凭借蛇类残留的敏锐感知和对雨林的熟悉，一头扎进了雨幕边缘的灌木丛。经过一番对于人类躯体来说颇为笨拙的追逐和周旋（期间差点滑倒三次），他终于气喘吁吁、浑身泥点地抓回了一只被拍得半死不活、吱呀乱叫的田鼠。

他带着战利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吧我多厉害”的小骄傲回到洞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那个悠哉的外星人拖着调子问：

“你不是说要给我找好吃的吗？” 那语气，配上他靠在洞壁、一副等待投喂的姿态，活像一个眼巴巴等着妻子狩猎归来的、有点无能的丈夫。

“……” 江泊被这理直气壮的等待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半死老鼠直接朝他扔了过去。

林枫停反应极快，一伸手，精准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老鼠的尾巴尖，把它提溜到眼前，左右晃了晃，仔细观察。老鼠虚弱地蹬了蹬腿。

“你……就吃这个？” 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嫌弃？

“吱呀——” 老鼠发出微弱的哀鸣。

林枫停看了一会儿，手腕一抖，轻巧地把那只半死的老鼠扔出了洞穴。老鼠落在泥水里，挣扎着爬起来，歪歪扭扭地逃进了雨幕。

“哎！” 江泊急了，下意识想追出去——那可是他费了好大劲才抓到的！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吃”的猎物了！

“别去。” 林枫停伸手拦住了他，手掌温暖干燥，按在他湿漉漉、沾着泥点的冲锋衣袖子上。他看着江泊有些气鼓鼓又带着困惑的脸，那双狡黠的眼睛弯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哄孩子般的耐心和笑意：

“一会儿雨停了，我给你弄点好吃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泊身上这具属于人类的躯体上，语气更加柔和，“你现在是‘人类’了，小蛇。人类可以吃很多……比老鼠好吃得多得多的东西。”

江泊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刚刚笨拙地追逐过老鼠，沾着泥和草屑。人类……不吃老鼠吗？那他们吃什么？

他还在困惑，头顶却传来温暖的触感——林枫停揉了揉他湿漉漉的黑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别碰我头！” 江泊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脖子，下意识地呲了一下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性的嘶声。然而下一秒，他就僵住了——他没有尖牙了，他现在是人类，嘴里只有平平的牙齿，根本无法做出蛇类的威慑姿态。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沮丧，又有点莫名的滑稽。

看着他这副凶巴巴却毫无威胁的样子，林枫停笑得更开了，非但没收回手，反而又揉了揉。

江泊瞪着他，放弃了武力威慑（主要是现在也威慑不了），转而决定用“文明”的方式。

他挺直了背（努力适应这个姿势），用刚刚在指环常识包里学到的、属于人类的交流方式，清晰地说：

“我有名字。我叫江泊。” 他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对方，“你呢？你叫什么？”

被问到名字，林枫停似乎愣了一下。他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洞外渐渐变小的雨丝，和远处那片他曾降落其旁的枫树林。

“我啊……” 他拖长了声音，像是在思考一个遥远的问题，“我没有名字的。” 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指着雨幕尽头那片隐约,朦胧的红色，“不过，我的飞船落下的那片地方……哦，就是那片枫树林旁边。‘枫树’……‘停下’……” 他琢磨着这两个词的组合，似乎觉得挺有意思。

“就叫‘林枫停’吧。”

雨声淅沥，洞穴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气息。

一个刚刚为自己命名的外星旅人，和一个刚刚学会以人类方式自我介绍的前玉米蛇，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雨林洞穴里，完成了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命名”与“认识”。

名字，是建立联系的第一步。

江泊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林枫停。

好像……还不错。

至少比“那个奇怪的外星人”或者“踩我尾巴的笨蛋”要好听多了。

（最近偷懒了，基本上没怎么写）

番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