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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欧娜·吉尔曼的到来,在他和伊莱相见恨晚的聊了大约三天三夜后,她终于回到了她的房间,如同她的出现一样带着几分悄然,却又很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那是一个薄雾未散的清晨,她跟在引路的护工身后,步履平稳,仿佛并非踏入一个禁锢之所,而是在巡视某个熟悉却略显残破的古老回廊。
她被安排在相对安静、光线也更为幽暗的西翼。这里斑驳的墙纸上蔓延着暗色的藤蔓花纹,空气里浮动着旧木头和尘埃的气息,与她那沉静而神秘的气质意外地契合。
她不似其他新来者那般,眼中充斥着惶恐、抗拒或是茫然的空洞。菲欧娜的脸上是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静,仿佛能包容世间所有的疯狂与哀伤,那双眼眸深处,似乎映照着常人无法窥见的维度。
她身上那件深色长裙材质奇特,并非寻常的棉麻或丝绸,在移动时泛着幽微的光泽,上面绣着的奇异符号并非固定不变,偶尔会随着光线的角度,仿佛流水般微微扭曲、变形。
她手中时常把玩的那枚古朴门形饰物——她称之为“门之钥”——更是引人注目,它非金非木,色泽沉黯,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法则力量。
(或者你可以喊它井盖,只要你不怕被打的话…)
艾达·梅斯默在清晨查房时,于空旷的走廊里遇见了这位新病人。菲欧娜停下脚步,目光温和地落在艾达身上,那目光并非审视,而是一种深切的洞察,仿佛能穿透所有精心构筑的外壳,直接触摸到灵魂最真实的形状,却奇异地并无冒犯之意。
欧菲娜“梅斯默医生…”
菲欧娜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奇妙的、能抚平焦躁的韵律,如同穿越迷雾的低语。
欧菲娜“我能在你周围感受到非常强烈的情感波动……那是一道为了保护某人而竖起的、无形的‘门’。它很坚固,是你意志的体现,但也让你背负了沉重的代价。”
她轻轻举起手中的门之钥,饰物在她指尖似乎微微震颤,仿佛在感应着周围空间的“纹理”。
欧菲娜“有时,我们过于执着于守护门扉本身,却忘了门存在的意义在于连接。通往救赎的道路,或许并非加固锁链,而是需要稍稍调整‘门’的方向。”
艾达心中蓦然一动,像被一道微光穿透了长久以来的迷雾。菲欧娜的话语精准地触及了她与埃米尔之间那绝望而坚韧的守护纽带,但这次,那被看穿的感觉没有带来往常的不安与防御,反而有种被深刻理解的触动,一种罕见的、被共鸣的慰藉。她微微颔首,严谨的医生外表下,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艾达“谢谢你的提醒,吉尔曼小姐。我们……确实都在寻找正确的方向。”
在娱乐室里,特蕾西正趴在地板上,苦恼地撅着嘴,看着她那个总爱跑偏、发出“咔哒”声响的机械甲虫。无论她如何调整发条,那小东西总是不按她设定的直线前进,固执地划出歪斜的轨迹。
菲欧娜饶有兴致地蹲在一旁观看,裙摆如深色花瓣般铺散在地。
欧菲娜“真是个很有趣的小家伙呢…”
菲欧娜微笑着说,她的指尖在空中虚划了一条柔和的、非欧几里得的曲线。
欧菲娜“它似乎总想走一条更‘弯曲’的路线。在我们看来,这是错误,是故障,但在另一个层面,或许那才是它真正的轨迹呢?就像穿过‘门’的瞬间,我们所认知的直线,并非总是最短的距离。空间的本身,或许是弯曲的。”
特蕾西抬起头,脏兮兮的小脸上,难得的没有立刻反驳或发出她那标志性的尖笑。她歪着头,晶亮的眼睛盯着菲欧娜,又看看那只再次撞上桌脚的甲虫…
特雷西“弯曲的路线?另一个层面?”
她的小脑瓜似乎开始艰难地思考这种完全非传统的可能性,逻辑与直觉在碰撞。虽然脸上依旧写满了困惑,但那层对陌生人习惯性的、用尖锐包裹的敌意,此刻却减少了许多。
而在另一边,卢卡·巴尔萨正激动地向空气——或者说,向他幻想中的听众与反对者——阐述他那套复杂而跳跃的电路与能量理论,指尖因情绪激动而迸发出细微、不稳定的电火花,噼啪作响。菲欧娜安静地听了一会儿,才选择在一个间隙,友善地开口,声音平稳如常。
欧菲娜“巴尔萨先生,你描绘的能量流动非常迷人。在我所知的领域里,我们也追寻能量的轨迹——它们并非消失,而是穿过了无数无形的‘门’,在不同的层面、不同的世界中以各种形态显现。你所驾驭的、这物质界的电光,或许只是那更本质能量在此处一种非常绚烂而直接的投影。”
卢卡愣了一下,挥舞的手臂停在半空,指尖的电光也微弱下去。这次,他没有立刻暴躁地反对或斥之为无知,而是皱起眉,仿佛第一次被迫从自己构建的封闭回路中抬起头,看向一个更广阔的可能性。
卢卡“投影?你是说……我这力量,只是……只是某种更庞大能量的影子?还有更本质的形态?”
菲欧娜的话像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似乎为他狂热的、近乎燃烧的思路,撬开了一扇从未设想过的窗户。
虽然他不完全同意,甚至本能地抗拒,但至少,他愿意暂时停下呐喊,听一听这不同的声音。
当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和自认是“罗夏医生”的伊索·卡尔再次于走廊转角进行着关于“瞬间永恒”与“永恒安眠”那充满哲学意味的微妙对话时,菲欧娜恰好捧着那本厚重的、以奇异文字写就的典籍经过。
她停下脚步,对约瑟夫手中那台能定格时间的古老相机,以及伊索随身携带、象征着最终归处的化妆箱,投去一种深刻的理解的目光。
欧菲娜“二位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触碰‘永恒’那难以捉摸的边界呢,”
她的声音柔和,如同叙述一个古老的真理。
欧菲娜“摄影师先生致力于捕捉时间长河中那些即将逝去的、凝固的碎片,试图将瞬间升华为永恒;而‘罗夏’医生则专注于让生命的容器在步入最后一程时,能归于一种绝对而完美的宁静,那亦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这都是试图与更高维度、与超越此世之‘理’建立连接的方式,令人敬佩。”
她的话语中没有评判,没有偏袒,只有一种包容性的、仿佛居于更高处的理解。
这让原本有些理念对峙、气氛微妙的两人都微微怔住,不约而同地陷入各自的沉思,空气中那无形的针锋相对悄然消散。
最胆小的安妮·莱斯特,除了和玛格丽莎以及格蕾丝待在一起的时间,依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大部分时间蜷缩在角落。
但在几次远远的观察后,她模糊地感觉到,这位新来的、安静的女士身上,有种不同于其他医生或病人的、令人安定的气息。
一次,安妮正抱着一本厚重的、似乎能提供些许安全感的旧书,在走廊里瑟瑟发抖地躲避着什么看不见的恐惧,菲欧娜轻轻走到她身边,保持着一段让她感到安全的距离。
欧菲娜“害怕的时候,可以在心里想象一扇门,”
菲欧娜的声音如同最轻柔的耳语,却带着一种能穿透心灵屏障的神奇力量。
欧菲娜“一扇只属于你的、绝对安全的门。想象它的材质、颜色、门把手的样子……”
欧菲娜“然后,推开它,门后面是你觉得最安心、最温暖的地方。记住,门的另一边,任何东西都无法伤害你。”
安妮怯生生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菲欧娜那双温和而深邃的眼睛,里面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平静的鼓励。
她尝试着,在充斥着恐惧的脑海里,笨拙地构筑那扇“门”——一扇有着温暖黄铜把手的、橡木做的门。门后,是她早已模糊记忆中的、洒满阳光的母亲家的厨房。
渐渐地,她紧绷得几乎要碎裂的肩膀放松了些,急促的呼吸也略微平缓。虽然依旧胆小,眼神中却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一个可以退守的内心庇护所。
她对着菲欧娜,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如同初生嫩芽般脆弱,但真实存在的感激笑容。
安妮...谢谢
菲欧娜·吉尔曼的加入,没有带来冲突与喧嚣,反而像是一股温和而神秘的水流,悄然渗入白沙街疯人院凝滞而压抑的日常。
她以其对“门”与“维度”的独特认知,为艾达提供了新的视角,为特蕾西播下了另类思考的种子,为卢卡打开了想象的窗户,缓和了约瑟夫与伊索理念的摩擦,更为胆小的安妮带来了一个内心的避难所。
她的“门之钥”,似乎不仅仅是一件随身物品,更是一种象征,链接着理解、包容与另一种超越常理却直指本质的看待世界的方式。
在这座充斥着破碎心灵与异常现实的建筑里,她本身,就如同一个行走的、温和的谜题,一扇悄然向未知维度开启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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