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寝殿里,地龙烧得极旺,驱散了外间的寒气,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御医跪在榻前,指尖搭在萧静昀纤细的手腕上,眉头紧锁。良久,他才收回手,对着面色沉冷的宇文靖深深叩首。
“回禀陛下,萧相此症……乃风寒久羁,邪热内陷,灼伤肺络,致肺气壅塞,咳喘不止……”御医的声音带着沉重。
宇文靖坐在榻边,手指轻轻拂过萧静昀微烫的额头:"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朕要的是你们治好他。"
"老臣这就去拟方。只是..."御医欲言又止。
"说。"
"萧相这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若心结不解,药石恐难见效..."
宇文靖眸光一暗,沉默片刻挥手屏退众人。殿内只剩下他和昏睡中的萧静昀。窗外,一株红梅开得正艳,映着雪色,格外夺目。
宇文靖手指轻轻描摹着萧静昀的眉骨,叹了口气,“心思那么重,身子怎么会好……也不知道跟朕怄的什么气,非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殿内药气氤氲,萧静昀深陷在一场无边无际、光怪陆离的梦魇之中,无法挣脱。
“父亲……母亲……”嘶哑不成调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溢出,带着无助与恐惧,“不…不要……”
宇文靖心头一紧,立刻倾身过去,一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一手在他背上轻拍,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静昀,醒醒,那是梦魇,不是真的。朕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床上之人的梦魇却忽然变成了他。
"陛下……不……臣不是……"萧静昀眉头紧锁,额上渗出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锦被。
宇文靖皱眉,俯身靠近:"静昀?"
"陛下……臣……好痛……"萧静昀突然开始抽泣,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打湿了枕畔。
宇文靖慌了神,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柔声问:"哪里痛?告诉朕,哪里痛?"
"为什么……不是……"萧静昀梦中哭得满面泪痕,语无伦次,"臣明明……做得更好……"后面的话语彻底破碎在剧烈的呛咳里,那咳声来得又急又猛,仿佛要将整个肺腑都咳出来。咳到最后甚至无法呼吸,脸色由惨白迅速转为骇人的青灰,只剩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
“静昀!”宇文靖大惊失色,魂飞魄散!他一把将人抱扶着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对着殿外厉声嘶吼,声音都劈了调:“御医!!”
守在殿外的王德全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叫人。御医几乎是狂奔而来,见此情景也是骇然变色,顾不得行礼,立刻取出银针,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萧静昀胸前几处大穴。
时间在窒息般的恐惧中流淌。宇文靖紧紧抱着怀中冰冷颤抖的身体,感受着他微弱得几乎消失的脉搏,从未有过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在太医数针下去之后,萧静昀终于缓过一口气,呼吸渐渐平稳,青灰的脸色也褪去了一些,只是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彻底瘫软在宇文靖怀里,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太医满头大汗,声音发颤:“丞相大人暂时缓过来了。只是大人此刻气息极弱,不可平卧,否则痰涎上涌,极易再起险情……”
宇文靖盯着萧静昀毫无生气的脸,心有余悸,手臂却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他哑声道:“知道了。你们就在外间候着。”
太医躬身退下,寝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宇文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他以一个相对舒服的角度靠在自己胸前,用厚实的锦被裹住两人。
他拿起一方温热的湿帕,极其轻柔地擦拭着萧静昀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冷汗,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脸颊,心口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窗外更漏声声,烛火摇曳,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宇文靖彻夜未眠,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手臂早已麻木僵硬,却不敢有丝毫挪动。
天色将明,他拧了新的温热帕子,犹豫了一下,轻轻解开萧静昀汗湿的衣襟。苍白的肌肤裸露出来,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就在靠近心口的位置,一道淡粉色的、狭长的旧伤疤格外刺目地映入宇文靖的眼帘,手指在那处停留片刻,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
少年满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手里却死死攥着一本染血的账册。那时他刚登基,朝局不稳,如履薄冰,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将人带回了府...
"陛下,该早朝了..."总管太监在门外小心翼翼提醒。
宇文靖头也不抬,继续专心于手上擦拭的动作,"传朕口谕,就说朕感染风寒,罢朝三日,朝议暂由六部共决,朝中若有急务,让他们拟了折子送来!"
“是。”太监不敢多言,悄悄退下。宇文靖低头对着昏迷中无知无觉的人低语,声音带着淡淡的自嘲,“朕都为你罢朝三日了……你若再不好起来,朕怕是要被骂昏君了……”
之后的三日,宇文靖始终将萧静昀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支撑着他虚软的身体,喂粥,喂药、擦汗、更换衣物,事必躬亲。困极了,也只是靠在床头合眼片刻,稍有风吹草动便立刻惊醒,紧张地探视怀中人的气息。
王德全忧心忡忡地送来参汤:“陛下,您这样熬着……龙体要紧啊!……”
宇文靖没有理会,目光片刻不离萧静昀苍白的脸,用指腹轻轻蹭掉萧静昀唇边的一点药渍,动作极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