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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璇和解雨臣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如铁。四合院里刚才还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也就是说，”陈璇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艰难地开口，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斤，“他会……时不时地失忆？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黑瞎子点了点头，脸上最后一丝痞气的笑容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无奈。“可不是嘛。”他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了半天，才抽出一根点上。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飘忽。

“还记得他被人扔进那个斗里当诱饵的时候吗？”黑瞎子吸了口烟，缓缓吐出，“那时候的他，就是已经失忆的状态了。我找了他整整三天，最后还是在四爷那儿才捞着他。”

那个惊心动魄的经历，即使是听转述，也让陈璇和解雨臣的心头一紧。一个失忆的张起灵，孤身一人在危机四伏的古墓里，那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那……有什么固定的时间段吗？”陈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比如每隔几年发作一次？”

黑瞎子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要是有规律就好了。有时候是十年，有时候会短一点，一年半载就犯一次，但有时候也会长一些，安稳个十几年。完全不定时，说来就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最要命的是，失忆的时候，如果他身在墓里，那还好一点。”

“还好一点？”陈璇不解。

“嗯，”黑瞎子解释道，“他会忘记一切，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我们是谁。但张家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忘。那些战斗的本能、机关的破解方法、对危险的直觉……这些都会变成他的本能反应。他就像一头没有记忆的孤狼，靠着本能在黑暗里厮杀求生。”

这番话让陈璇和解雨臣不寒而栗。那不是“还好”，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地狱。

“但如果，”黑瞎子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如果他是在外面，在像现在这样的日常生活中突然失忆……”

他没有说下去，但后果不言而喻。

“那就得立刻去找。”解雨臣接过了他的话头，声音冷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必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找到他。否则，他会本能地离开人群，走向他潜意识里觉得‘安全’的地方——通常是那些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或者……新的古墓。”

“他会走的，”黑瞎子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走得无影无踪，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上一次，他就是这么消失的。”

院子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璇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终于明白，黑瞎子那句“我得养他”，背后承载的是怎样一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责任。那不仅仅是管吃管住，更是要在这个人随时可能变成一张白纸、然后从世界上蒸发的情况下，死死地将他“拴”在身边。

她看着黑瞎子，这个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男人，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疲惫。

原来，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占便宜。

他是在赌。赌自己能在张起灵下一次失忆前，找到他；赌自己能在这场注定会不断重复的、寻找与失去的轮回里，永远是那个找到他的人。

而张起灵把所有的钱都给他，或许也并非只是“傻”。那更像是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托付。他在用自己唯一能掌控的东西，把自己和黑瞎子的人生，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这份沉重的默契，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心酸。

当然，那些关于失忆、寻找和宿命的沉重，都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眼下，广西的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陈璇在广西的这段日子，过得像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公主。陈皮，这个在外人眼中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陈皮阿四”，在孙女面前，却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有点笨拙的老爷爷。

他会拉着陈璇的手，陪她走遍桂林的大街小巷。只要是陈璇多看了一眼的铺子，他都会兴致勃勃地走进去，豪气干云地一挥手：“阿璇，喜欢哪个？爷爷给你买！”

无论是精致的民族服饰，还是流光溢彩的银饰首饰，甚至是金店里沉甸甸的金条金饰，只要陈璇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喜爱，陈皮都会毫不犹豫地付账，宠溺之情溢于言表，简直是惯得没边了。

一旁的黑瞎子看得眼热，心里直犯嘀咕：“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能让我随便伸手就买买买的人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就先乐了。

也不是没有过。他想。很早以前，在他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时，不就是这个样子吗？有疼他的额娘阿玛，有前呼后拥的小厮侍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

回忆一闪而过，黑瞎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很快又被眼前的热闹冲淡。

这天，陈璇从外面玩回来，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掏出两个小锦盒，递到黑瞎子和张起灵面前。

“喏，给你们带的。”

黑瞎子好奇地打开，里面躺着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黄金貔貅挂件，憨态可掬。他拿起掂量了一下，分量十足，是真金。

另一边，张起灵也打开了他的盒子，里面是一只同样材质、同样精巧的小麒麟，威风凛凛。

两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金挂件，又看看一脸笑容的陈璇，显然没料到她出去玩，还会特地给他们带礼物。

“我靠，阿璇！”黑瞎子最先反应过来，他夸张地把貔貅举到眼前，笑得合不拢嘴，“瞎哥太爱你了！竟然还记得给我们带这些宝贝！这是给我招财神兽啊？”

陈璇看着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笑着白了他一眼：“什么瞎哥，难听死了。”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扫过黑瞎子和依旧沉默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暖意的张起灵，轻声说道：

“家人嘛，出去玩，当然要给家人带礼物了。”

“家人”这两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陈皮在一旁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黑瞎子脸上的嬉皮笑脸也收敛了几分，他把那个貔貅挂件紧紧攥在手心里，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竟有些发热。

而张起灵，他默默地合上盒子，将那只小小的金麒麟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看着陈璇，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漾开了清晰可见的、名为“暖意”的涟漪。

是啊，家人。

这个词，对他们这几个在刀光剑影、阴谋诡计里挣扎求生的人来说，太过奢侈，也太过珍贵。

此刻，在广西这片温润的土地上，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他们因为一个女孩的一句话，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家”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