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璇挂了电话,脸上的忧虑挥之不去。
一旁的解雨臣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开口:“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总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陈璇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是宋莹阿姨的电话,林叔叔在厂里出事了。他偷偷接私活的票据,不知怎么被人发现了,现在厂里正在调查他。”
“票据?”解雨臣的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怎么会被发现?”
“说是……掉在了地上,被人捡去了。”陈璇的语气有些无奈,“偏偏他最近正要提拔,眼看着就要升上去了。”
话音刚落,解雨臣便了然地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世事的冷光。“我明白了。”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这张票,恐怕不是‘刚好’掉在地上,而是‘刚好’被某个同样想升职的人捡了去。”
陈璇的心沉了下去,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最让人担心的,就是这种背后捅刀子的‘朋友’。”
“他也太不小心了。”解雨臣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责备,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的惋惜,“这种东西,怎么能随便带在身上。”
“我已经劝过宋莹阿姨了。”陈璇的思路已经转向了未来,“我建议他们,等这事了结,干脆离开苏州,去南方闯一闯。”
她看向解雨臣,条理清晰地分析道:“苏州这两家老厂的情况,我们都清楚。运营模式早就跟不上时代了,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尤其是宋莹阿姨她们那个棉纺厂,我看撑不了几年就得裁员。现在离开,是主动求变,总比将来被动地被淘汰要好。”
解雨臣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陈璇清晰的逻辑和长远的眼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林武峰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时,宋莹正坐在桌边,神色复杂。
“怎么样了?”她立刻站起身。
林武峰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厂里暂时不追究了,但我这个名声算是毁了。以后想再往上走一步,难了。”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不过,我一个广州那边厂子邀请叫我过去试试。我打算先去闯闯,等安顿好了再接你们。”
这个决定,是他在回家路上反复权衡后做出的,带着一丝无奈和逃避。
宋莹却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把下午和陈璇的通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阿璇也是这个意思,让我们干脆离开苏州。”宋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林武峰从未见过的光,那是一种混杂着焦虑,但更多的是决心的光芒。
林武峰愣住了,他看着妻子,仿佛第一次发现她如此有主见。“你……想好了?”他试探着问,“我先过去,你和孩子……”
“两个夫妻,哪能分开!”宋莹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要走就一起走!”
她的决心让林武峰有些动容,但现实的问题很快又冒了出来:“那栋哲怎么办?他还在上学。”
“这我也想好了,”宋莹的思路异常清晰,“初中让他先在这边读完,我们俩先过去打基础。等我们站稳脚跟,就把他接到广州读高中。大城市的教学质量,总比这里强。”她看着丈夫,补充道,“玲姐那边我去说,请她帮忙多照看一下孩子。”
“那你呢?你的工作……”林武峰还有最后一丝顾虑。
“我的工作?”宋莹自嘲地笑了笑,“我们那个棉纺厂,工资都发不出,全是些卖不掉的布。我打算跟厂里申请停薪留职了。”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阿璇说得对,现在是出去打拼的最好时候!等你在那边把工作和住处都安顿好,我就开个小店。”
她掰着手指,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我可以卖吃的,或者开个服装店,我眼光不比别人差!总比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地在家待着强。你也知道我的脾气,闲不住的,到时候恐怕脾气会很暴!”
看着妻子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林武峰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他伸手握住宋莹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他声音沙哑,但充满了力量,“那就一起走!我们去广州,从头再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宋莹就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来到了黄玲家。
黄玲给她倒了杯热水,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开门见山地问:“你真的想好了?要走?”
宋莹捧着温热的茶杯,像是给自己注入了勇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想好了。武峰的意思是他先过去安顿,可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闯?我宋莹不是那样的人。再说,那边的发展空间确实比这里大得多,对他,对我们这个家,都有好处。”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那个棉纺厂,现在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净发些卖不动的布。我现在出来,也算是正好。只是……”她的眼圈红了,“只是栋哲这边,得先拜托你了。等我们在那边站稳脚跟,就接他过去读高中。”
黄玲握住她的手,用力拍了拍,语气无比坚定:“放心吧,有我在,还能让孩子受委屈?你就把他当成自己孩子看。”
宋莹感激地看着她,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唉,”黄玲却忍不住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惋惜,“说到底,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你们也根本用不着走这一步。”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痛了宋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沉默了片刻,随即抬起头,眼中的伤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啊,我本来也不想离开苏州,这里是家。”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但武峰在厂里,那些人的眼光,他一天都忍不下去了。既然现在有机会,广州那边有工厂请他,待遇和职位都比这里好,那为什么不去闯一闯?”
她顿了顿,嘴角竟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我也想好了,等他安顿好,栋哲也接过去,我就自己开个店。现在外面不都流行说‘下海’吗?那我也去下一次海!凭我的脑子和手艺,我就不信,还能做赔本的买卖!”
看着宋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黄玲知道,她的这个朋友,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