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沉稳又凛冽的气息便涌了进来。张启山身着中山装,身形挺拔如松,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的寒意,却让满室的怒火都先压下去了几分——他刚接到张日山的电话,把雍和宫后巷的始末听得一清二楚。
“佛爷。”二月红、陈皮和吴二白齐齐颔首,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肃穆。
张启山没应声,目光先落在陈璇和解雨臣身上,扫过两人手臂、后背上缠着的纱布,又瞥见陈璇指尖还未擦净的血痕,眉头微蹙。他缓缓开口,声音厚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件事,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个交代。”
“再怎么说,也是我让副官带你们出去玩的,本意是让你们松快松快,没成想反倒让你们受了伤。”他语气一顿,眼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解家这些旁支,真是越来越放肆,不把我张启山放在眼里!”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在地上,震得人心里发沉。在场的谁都清楚,敢在张启山授意、张日山亲自护送的情况下动手,绝非简单的内斗,而是赤裸裸的挑衅。
张启山说完,转头看向一旁的陈皮,眼神里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多了几分认可:“陈皮,你这外孙女不错。”他顿了顿,想起张日山在电话里说的——十五个人里,八个早已没了气,剩下的虽被他卸了胳膊,可最重的伤,全是九爪钩留下的致命痕迹,“遇事不慌,下手干脆,有你当年的样子,将来一定能继承你的位置。”
他话音落下,满室寂静。陈皮愣了愣,随即眼底涌上难掩的激动,嘴角动了动。张启山亲口表态,等于给陈璇的地位定了性。
“她的身份,我认了。”张启山再次开口,语气斩钉截铁,“从今往后,陈璇就是九门四爷的继承人,谁也别想再拿她的出身说三道四。”
陈璇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张启山,眼神里满是震惊,随即又化为坚定,她抿了抿唇,轻声却有力地说了句:“谢佛爷。”
解雨臣也看向陈璇,眼底带着几分欣慰——璇儿的能力,本就配得上这个位置。
张启山摆了摆手,语气又沉了下来:“你们安心养伤,剩下的事,交给我们。解家那些挑事的杂碎,还有背后藏着的人,我会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他的话,没有半分含糊,像是给在场所有人都吃了颗定心丸。病房里的压抑,终于多了几分拨云见日的底气——有佛爷这句话,解家的那些腌臜事,是该彻底清算了。
病房里的气氛刚因张启山的话松快些,二月红便开口提议,目光扫过两个孩子苍白的脸色:“干脆直接去我府上吧,两个孩子住我那儿,府里有下人,也好细致照顾伤口。”
他说这话时,特意看了一眼陈皮。陈皮神色微顿,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红府规矩严,他的身份本就敏感,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不便入府叨扰,只要能让璇儿得到妥善照料,他便放心。
“我明白。”陈皮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却没再多说,只叮嘱陈璇,“在红府老实待着,好好养伤,有事让下人给我递信。”
陈璇点头应下:“知道了,外公。”
一行人收拾妥当,便起身往红府去。吴邪跟在吴二白身后,一路都忍不住频频回头看陈璇和解雨臣,眉头皱得紧紧的。到了红府客房,看着两人被下人安置在床上,他终于忍不住凑过去,语气里满是担忧:“小花、璇儿姐,你们还好吗?伤得这么重,不疼吗?刚才在医院,怎么都不吭声啊?”
他这话刚说完,就被吴二白在脑后轻轻敲了一下。“哪像你,摔个跤都要喊个半天,一点苦头都吃不得。”吴二白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却也藏着对吴邪的纵容。
“可他们伤的比我重多了啊!”吴邪捂着脑袋,不服气地辩解,眼神依旧黏在两人的伤口上。
解雨臣靠在床头,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后背的纱布,神色淡然:“我习惯了。”从小到大,学戏、当家、应付旁支刁难,磕磕碰碰是常事,疼了便忍着,喊了也无济于事,久而久之,便也不觉得有必要吭声了。
一旁的陈璇正让下人给伤口换药,疼得指尖微微蜷缩,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听见吴邪的话,她抬眼看过去,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笃定:“受伤了,你喊有用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吴邪脸上,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疼,忍一忍就过去了。喊出来,除了让别人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吴邪被她这话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从小被吴老狗和吴二白护着长大,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凶险,自然不懂,有些疼痛,早已不是靠哭喊就能缓解的——能做的,只有咬着牙忍住,然后变得更强大,不再轻易被伤害。
红府书房的门一合上,院外吴邪缠着陈璇问苏州旧事的喧闹便淡了下去。窗边漏进几缕日光,落在案头的砚台上,映得一室静谧。二月红示意解雨臣在对面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在太师椅上坐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边的雕花,神色比往日沉了许多。
“小花,师傅问你个事。”二月红抬眼,目光落在解雨臣脸上,语气郑重得让人心头一紧,“若是师傅给你提一门亲事,你愿意吗?”
解雨臣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师傅会突然说起这个,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师傅,这……”
“那个人,是陈璇。”二月红没等他说完,便径直点明了名字。
“为什么?”解雨臣的声音沉了下来,眼底满是疑惑。他与陈璇并肩经历过生死,彼此多了份默契与敬重,可从未想过“亲事”这一层。
二月红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是深思熟虑后的考量:“为了给你一份保障。”他顿了顿,想起雍和宫后巷的凶险,眼神愈发凝重,“你也看到了,解家那些旁支,如今猖狂到了什么地步——就算有佛爷护着,就算是佛爷授意张日山带你出去散心,他们都敢在最后一天对你动手。这一次是你们运气好,璇儿下手果断,张日山赶来及时,可下一次呢?”
解雨臣沉默了,后背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那日巷子里的刀光剑影、陈璇那句“别心慈手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何尝不知道,解家的内斗从未停止,那些人盯着他这个“小九爷”的位置,早已是虎视眈眈。
“我跟佛爷这边商议过。”二月红继续说道,“佛爷也希望你能有个稳妥的依靠。你若是愿意,我们便去跟陈皮提。陈皮的心狠手辣,在九门是出了名的,没人敢轻易招惹。一旦你和陈璇定了亲,你便多了陈皮这层靠山,解家那些旁支就算再胆大,也得掂量掂量,不敢再贸然对你出手。”
书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解雨臣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心里翻涌不止。师傅的考量,他懂,那是为了护他周全;可这门亲事,终究牵扯太多,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意愿,更关乎他与陈璇之间能否经得起这样的捆绑。
书房里的日光又挪了半寸,落在解雨臣小小的肩头,衬得他那张本就比同龄孩子沉稳的脸,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懂事。
听了二月红的话,他沉默了片刻,指尖攥了攥衣角——八岁快九岁的孩子,或许还不懂“亲事”二字背后承载的责任与牵绊,却明白师傅眼底的担忧,懂那份“保障”对如今的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抬起头,目光清亮,语气却异常笃定:“师傅,一切听你的安排。”
没有犹豫,没有反驳,只有对长辈的信任,和对当下处境的清醒认知。
二月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疼又欣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好孩子。”他放缓了语气,多了几分温和,“那我就先去跟陈皮说一说,只要他那边点头同意,我就先把你们的婚事定下,了却这桩心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像是怕孩子有顾虑:“当然,这只是眼下的安排。你们现在还小,不过是先有个名分,多一层保障。等将来长大了,在一处相处久了,若是觉得不合适,不愿再继续,这点我也会提前跟陈皮说清楚,到时候好聚好散,绝不勉强你们。”
解雨臣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我知道了,师傅。”
他心里没什么波澜,只觉得这是师傅为他铺的一条安稳路。至于陈璇——那个巷子里挥钩护着他、喊着“别心慈手软”的姑娘,往后若是要以“未婚妻”的名义相处,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两人正说着,书房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门外传来吴邪的声音:“小花?二爷爷?你们聊完了吗?璇儿姐说她在苏州见过会吐泡泡的鱼,可好玩了,你们要不要听?”
解雨臣起身,对着二月红微微颔首,便转身去开门。二月红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只盼着这份“保障”能护得这孩子周全,也盼着将来,他们真能如自己所说,得一份心甘情愿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