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阁顶层，名为“摘星”的雅间内，熏香袅袅，隔绝了楼下的喧嚣。苏见晚被纪伯宰的人径直带到了这里。
房间极大，陈设却意外简洁，临窗一张软榻，一张琴案，再无多余缀饰，冷清得像他这个人。
纪伯宰已换了一身月白常服，少了些之前的迫人气势，但那股子浸到骨子里的疏离感，反而更明显。
他靠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墨玉扳指，目光落在刚进门的苏见晚身上，像是审视一件罕见的藏品。
“坐。”他指了指琴案后的蒲团。
苏见晚从容坐下，目光掠过琴案上那张古琴，桐木冰弦，确非凡品。
“大人想听什么？”她声音平稳，听不出紧张。
“随意。”纪伯宰语气淡淡，“浮生阁的乐师，总不能只会跳那支舞。”
【纪伯宰你装！你明明就是想跟姐姐单独相处！】
【开始考试了是吧？我们姐姐十项全能！】
【这房间空得能跑马，果然是孤独精本精。】
苏见晚不再多言，净手，垂眸，指尖轻触琴弦。
她没有选择常见的靡靡之音，亦非激昂战曲，而是一首冷僻的古调《空山忆》。
琴音初起，寥寥几个泛音，便勾勒出山雾空濛、遗世独立的意境，清越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怅惘。
纪伯宰把玩扳指的动作渐渐停了。
琴音流转，时而如孤鹤徘徊，时而如冷泉幽咽。
苏见晚的琴艺确实精妙，但更让纪伯宰心神微动的，是这曲子本身传递出的情绪——一种置身繁华却似隔岸观火的孤独，一种心有丘壑却无处倾吐的寂寥。
这感觉……与他胸腔里常年盘踞的那块寒冰，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目光从琴弦移到抚琴人的脸上。
面纱已除，灯下看美人，更觉她眉眼清冽，神情专注，仿佛整个灵魂都浸在了琴音里，与这浮华世界格格不入。
一曲终了，余韵袅袅。
苏见晚指尖按在微颤的弦上，抬眸看向他：“大人，此曲可还入耳？”
纪伯宰沉默片刻，才道：“《空山忆》。此曲失传已久，鲜少有人能弹，更少有人能弹出其间的……‘孤意’。你从何处学来？”
“梦中所得。”苏见晚答得玄乎，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或许，是与有缘人心意相通，便自然记起了。”
【高情商：心意相通。低情商：我专门戳你肺管子来的。】
【开始了开始了！姐姐的攻心计！】
【纪伯宰：心跳漏了一拍。嘴：呵，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纪伯宰瞳孔微缩。
“有缘人？”他嗤笑一声，重新靠回榻上，恢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眼神却锐利如刀，“说说看，你的‘有缘人’，该是什么模样？”
苏见晚不答，反而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短促的清音。
她看向窗外仿佛触手可及的星辰，语气飘忽：“小女子妄加揣测。能听懂此曲之人，大约……心中也有一座他人难至的‘空山’。看似高处不胜寒，手握权柄或力量，实则……”
她顿了顿，目光转回，直直望进纪伯宰深不见底的眼眸，“实则有所求，甚烈。有所困，极深。郁郁结结，不得纾解。就像这琴，材质再好，无人能奏出它真正的声音，也不过是块蒙尘的木头。”
“哐当！”
纪伯宰手边的玉杯被他的袖风带倒，滚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他脸上的慵懒面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震惊与一丝被看穿的狼狈怒意。
他“腾”地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苏见晚，周身气息骤冷：“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这番话，我就可以让你永远闭嘴？”
强大的压迫感弥漫开来。寻常女子只怕早已吓得瘫软。
苏见晚却只是微微仰头，脸上并无惧色，甚至轻轻叹了口气：“大人若觉得被冒犯，动手便是。只是……杀了一个能听懂琴音的人，那座‘空山’，只怕会更加寂寥吧？”
她语气甚至带着点惋惜，“真正的敌人或许永远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把时间浪费在封口上，岂不可惜？”
“真正的敌人……”纪伯宰咀嚼着这句话，眼中的怒意渐渐被翻涌的惊疑取代。她怎么会知道他在追查“离恨天”？又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描述他的状态？难道真是……巧合？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不等回应便被推开。一身靛蓝锦袍的司徒岭噙着温和的笑意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纪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在隔壁闻到绝世琴音，心痒难耐，特来讨杯酒喝，顺便……结识一下这位琴艺超绝的姑娘。”
他目光扫过地上倾倒的玉杯，又落在神色各异的两人身上，笑意更深，“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修罗场！是修罗场的味道！】
【司徒岭：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俩不对劲。】
【纪伯宰：电灯泡滚啊！(╯‵□′)╯︵┻━┻】
【司徒狐狸肯定是听到动静来试探的！】
纪伯宰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但眼神依旧冰冷：“司徒，你的耳朵倒是灵光。”
“如此清音，想不听见也难。”
司徒岭自顾自坐下，倒了杯酒，看向苏见晚，眼神充满探究，“姑娘琴音中的孤高与洞察，实在令人印象深刻。不知师承何处？”
苏见晚低下头，一副恭敬模样：“雕虫小技，不敢言师承。司徒大人谬赞了。” 她心里却快速过滤着弹幕信息，知道司徒岭此人心思深沉，是比纪伯宰更难糊弄的角色。
纪伯宰看着司徒岭对苏见晚的兴趣，莫名觉得那笑容刺眼。他重新坐下，语气恢复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她叫晚晚。是我先请来的客人。” 特意强调了“我先”。
司徒岭挑眉，笑容不变：“哦？晚晚姑娘。好名字。纪兄好眼光。”
他抿了口酒，话锋却是一转，“只是如此妙人，屈居浮生阁未免可惜。不知晚晚姑娘，可有什么‘所求’？或许，司徒某也能略尽绵力。”
这话既是试探，也暗含挖角。
纪伯宰眼神一厉。
苏见晚心中暗笑，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简直比琴弦绷得还紧。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声音不大却清晰：“两位大人说笑了。晚晚一介浮萍，所求不过是弹想弹的曲子，见想见的人，说想说的话。至于身处何处……”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心若自在，阁中是牢笼亦可是桃源；心若困顿，桃源亦与牢笼无异。”
一句话，又把皮球轻飘飘地踢了回去，还隐约点了点纪伯宰的“心困”。
纪伯宰眸光闪动。
司徒岭抚掌轻笑：“好一个‘心若自在’！晚晚姑娘不仅琴艺超凡，见识也非凡俗。看来纪兄今夜，是捡到宝了。”
他放下酒杯，起身，“酒已品过，琴已赏毕，我就不多打扰二位‘知音’叙话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纪伯宰一眼，翩然离去。
门关上，房间内又只剩下两人。气氛却比司徒岭来之前更加古怪。
纪伯宰刚才的震惊和怒意，被司徒岭这一打岔，化为了更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审视着苏见晚，这个女子三言两语搅动他的心绪，引来司徒岭的注意，自己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他沉声问，这次是真的疑惑。
苏见晚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依旧璀璨的灯火，留给纪伯宰一个清丽的侧影。
“大人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浮生阁，晚晚。”
她回过头，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一个或许能帮大人听懂自己‘琴音’的人。”
她福了福身：“夜已深，晚晚不敢再扰大人清静，先行告退。”
这一次，纪伯宰没有阻拦。
他看着她从容离开的背影，心中那关于“离恨天”线索的急切，竟被一种更强烈、更私人化的探究欲暂时覆盖。她像一颗投入他死水般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他预想的要持久。
而此刻，浮生阁另一个奢华的包厢内，听完了眼线低声汇报的沐齐柏，摇扇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眼中兴趣盎然：
“哦？纪冰块居然让一个舞姬……哦不，琴姬，进了‘摘星阁’，还单独待了那么久，连司徒狐狸都惊动了？”
他合起扇子，敲了敲手心，“有意思。看来本君，也得找个机会，去会会这位‘晚晚’姑娘了。”
【第一阶段‘破冰’超额完成！纪伯宰怀疑人生中！】
【种子已种下，坐等发芽！司徒岭加入观察名单！】
【沐齐柏：吃瓜吃到自己也要下场？】
【姐姐这波操作，稳中带皮，撩完就跑，不愧是你！】
【纪伯宰今晚注定失眠：她到底是谁？她怎么知道？她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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