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告别仪式,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当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大地时,“星火”小队再次离开了尚未完全熟悉的“新家”,如同投入墨汁的几粒微尘,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东北方向的嶙峋怪石与枯败林地之中。
这一次的行进,气氛与前往光尘之湖时截然不同。没有试探,没有迂回,目标明确得令人窒息——直指“死亡裂谷”。每个人的负重都达到了极限,除了武器弹药和高能食物,更多的是攀援、照明、能量防护以及应对极端环境的特种装备,这些都是从光尘之湖交易来的宝贵物资,如今却可能成为他们葬身死地的陪葬。
林默走在队伍最前方,他的左眼持续传来灼热与刺痛,核心碎片的嗡鸣如同跗骨之蛆,一刻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荡。那求救信号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变得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这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更添焦灼——时间,是他们最奢侈也最匮乏的东西。
鹰沉默地跟在林默身侧,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周围每一丝风吹草动,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都会被他提前发现并无声化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嘴角和偶尔扫过林默左眼的锐利目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紧绷。
阿雅走在队伍中间,她怀中的“净光藤”散发出柔和的微光,驱散着周围令人不适的阴暗能量,但也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引人注目。她必须小心控制着光芒的强度,既要保证它能净化小队周围的环境,避免被某些能量敏感的生物偷袭,又不能让它成为过于显眼的目标。
老陈和大山殿后,两人一改往日的些许喧闹,沉默得如同两块岩石。他们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后方和侧翼,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喷吐怒火。沉重的背包压弯了他们的腰,但步伐却异常稳健。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植被逐渐稀疏,最终彻底消失,只剩下裸露的、呈现诡异暗红色或漆黑色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混合着腐朽物质的怪味,吸入肺中都带着隐隐的刺痛。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霾笼罩,即便是白昼,光线也显得昏暗而压抑。脚下的大地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有些深不见底,从中渗出冰冷刺骨的寒气,或是散发出扭曲视野的能量波纹。
“能量乱流开始增强了。”阿雅低声提醒,她手中的“净光藤”光芒微微波动,将一道无形的、试图侵蚀小队成员精神的低语般的能量涟漪净化掉。
“都打起精神!”鹰低喝道,“这里的混乱能量会影响判断力,产生幻觉。相信你的队友,相信你的直觉,别被眼睛和耳朵骗了!”
他的警告很快应验。在一处遍布尖锐黑色晶簇的区域,老陈突然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举枪瞄准,口中低吼着不明意义的威胁。幸好大山及时从侧面将他扑倒,才避免了一场虚惊。老陈喘着粗气,冷汗涔涔,显然刚才看到了极其逼真的恐怖幻象。
林默受到的冲击最大。左眼与核心碎片的共鸣在这里被放大了数倍,无数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扭曲的光影、充满恶意的低语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他不得不分出一大半心神来构筑精神屏障,过滤这些有害信息,只保留那微弱求救信号的指引。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步伐也开始有些虚浮。
“撑得住吗?”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默用力晃了晃头,左眼中的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强行将一股试图侵入他思维的混乱能量绞碎。“还行……信号更清晰了一点,他们……还活着,但在快速移动,或者……环境在剧烈变化。”他喘息着说道,指向一个方向,“在那边,裂谷的边缘应该不远了。”
又艰难行进了小半天,穿过一片如同巨兽骸骨般耸立的石化森林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或者说,是噩梦的入口。
眼前,大地仿佛被一柄开天巨斧硬生生劈开,一道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裂隙横亘在前方,宽度一眼望不到对岸,只能看到对面模糊、扭曲的峭壁轮廓。向下望去,只有翻滚不休的、如同实质般的墨黑色迷雾,深不见底。凛冽的、带着尖啸的怪风从裂谷底部倒卷而上,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空气中充斥着狂暴的能量乱流,时不时有苍白的闪电在迷雾中窜动,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就是“死亡裂谷”。仅仅是站在它的边缘,就能感受到那股吞噬一切生机、湮灭一切希望的绝对死意。
“妈的……这地方……”老陈咽了口唾沫,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根本不是人类应该踏足的区域。
核心碎片的嗡鸣在林默手中达到了顶峰,左眼的刺痛也变成了撕裂般的剧痛。那求救信号,在此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就在脚下不远的地方,但同时,也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绝望。
“信号源……在下面。深度……无法判断。”林默的声音因痛苦而有些沙哑,“他们在移动,但速度很慢,而且……有东西在追他们!”
鹰没有任何犹豫,迅速从背包中取出特制的合金锚钩和超高强度的绳索。“大山,寻找最稳固的锚点!老陈,警戒四周,注意能量爆发和可能的生物袭击!阿雅,准备应对精神冲击和环境毒素!林默,指引方向!”
他的命令简洁有力,瞬间将小队从面对天堑的震撼中拉回了现实。
绳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迷雾深处垂落,很快便被黑暗吞噬,看不到尽头。
鹰第一个抓住绳索,冰冷的眼神扫过每一个队员:“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下去容易,上来难。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如果事不可为……”他顿了顿,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保持通讯,间隔十米,下!”
他率先滑入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林默深吸一口那带着硫磺和死寂味道的空气,左眼中的星云燃烧着,仿佛要与这无尽的黑暗抗衡。他紧随其后,抓住了那根象征着唯一生路,也可能直通地狱的绳索。
阿雅、老陈、大山依次跟上。
希望的火种,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名为“死亡”的深渊。
上方微弱的天光迅速消失,四周被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包裹,只有绳索摩擦岩壁的沙沙声,和每个人沉重的心跳与呼吸声。
下降,不断下降。
仿佛永无止境。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几个世纪,林默左眼的视野中,突然捕捉到了下方极远处,一点微弱的、熟悉的“光”的波动。
同时,核心碎片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那不是求救信号。
那是……濒临毁灭前,最后的、绝望的闪光!
“加快速度!”林默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们……快不行了!”
而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声非人的、充满了贪婪与暴戾的嘶吼,猛地从下方的黑暗中传来,由远及近,迅速放大!
死亡裂谷的“居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