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质建筑内部比外部更加宏伟空旷，穹顶高悬，上面镶嵌着发出柔和白光的、如同夜明珠般的奇异矿石，光线经过巧妙的折射，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既不刺眼，也不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那股奇异的檀木与冷金属混合香气，更添几分肃穆。
大殿中央，是一个环形的、由某种温润黑色玉石打磨而成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却深不见底，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穹顶的“星辰”。三位身着更加繁复深灰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影族长老，如同三尊古老的雕像，静坐在水池旁。他们的存在感如此稀薄，若非林默的“净光之瞳”能清晰“看”到他们体内那如同深渊般浩瀚而凝练的暗影能量，几乎会以为那里空无一物。
灰眸在距离水池十步远处停下，微微躬身，然后无声地退到一旁。
“异瞳的使者，欢迎来到影之庭。”坐在正中的长老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回荡在林默的脑海，苍老、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威严。“我是守夜人墨菲斯。”
林默压下心中的悸动，微微颔首致意：“长老。我应约而来，寻求答案。”
“答案早已写下，存在于光与影的交界，存在于盟约的碎片之中。”墨菲斯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鸣，“灰眸想必已告知你部分真相。我们影族，与孕育了‘净光’的森之民，曾是守护盖亚平衡的古老眷族，如同昼夜交替，缺一不可。”
他的话语引动了林默脑海中核心遗产的共鸣，那些关于和谐星球的碎片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源质’的降临，并非意外。”另一位长老接口，声音如同风吹过洞窟，“那是来自星海之外的‘收割者’，是文明的癌细胞，以吞噬世界本源为生。它们选中了盖亚，因为盖亚孕育的‘光’与‘影’，是宇宙中最纯粹、最强大的本源力量之一。”
“‘盲视’协议，也并非拯救。”第三位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那是盖亚在遭受重创后，被迫启动的终极防御。它牺牲了地表绝大部分生机，将‘光’之力强制休眠、分散，如同将火种埋入灰烬，以躲避‘收割者’的吞噬。而我们影族，因本质相异，得以在阴影中残存，成为了这场灾难的……记录者与守望者。”
林默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残酷！“牧羊人”……“星球动力”……
“那‘牧羊人’是什么？‘净土’筛选又是为了什么？”
“它们是傀儡，是工具。”墨菲斯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在评价无知的蝼蚁，“‘源质’在污染盖亚的同时，也捕获并侵蚀了部分盖亚的次级意识，或者说……盖亚为了自保而分离出去的‘免疫系统管理员’。这个被侵蚀的次级意识，便是‘牧羊人’的主脑。它按照‘源质’的意志行事，筛选‘合格品’，并非为了延续文明，而是为了培育更适合‘源质’吸收的……‘载体’和‘燃料’。那些被清除的‘不合格品’，不过是无法承载污染，或者像你一样，可能对污染产生抗性甚至威胁的……‘杂质’。”
培育载体和燃料！林默想起了那些被用于活体实验的人类，想起了被强行注入污秽能量的“净光”核心！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那所谓的‘盟约’……”林默追问。
“光与影的古老盟约，约定在盖亚面临存亡危机时，放下分歧，共同对敌。”墨菲斯缓缓说道，“‘盲视’启动，光之民近乎灭绝，盟约一度中断。但我们影族，始终在等待，等待‘光’的火种重新燃起，等待履行盟约的时刻。”
他“看”向林默，那兜帽下的阴影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直视他左眼深处与白玉根茎的连接。“你的出现，并非偶然。是沉寂的‘光’在绝望中，借助一次意外事故，强行催生出的‘抗体’，一个指向明确的……变量。你体内流淌的，不仅仅是人类的血脉，更融入了‘光’的本源印记。而你带来的那截根茎，是某位古老‘光之民’强者陨落后所化，是‘光’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遗产之一。”
林默摸向怀中那温润的白玉根茎，感受着它传来的、仿佛带着悲怆与决绝的波动。原来它并非单纯的植物，而是某位古老存在的遗骸？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履行盟约，对抗‘源质’和‘牧羊人’？”林默的声音干涩。
“不仅仅是它们。”墨菲斯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源质’只是先锋，是探路的触须。真正的威胁，是驱使‘源质’的……‘噬光者’（Light-Devourer）。它们是游弋于星海之间的古老恐怖，以吞噬恒星、湮灭世界之光为生。盖亚，只是它们漫长菜单上的一道……甜点。”
噬光者！这个名字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
“我们观测到，‘噬光者’的本体正在遥远的深空苏醒，它的意志正逐渐透过‘源质’渗透而来。”另一位长老补充道，“‘暗潮’涌动，指的就是‘噬光者’意志影响下，‘源质’污染加剧、‘牧羊人’行为模式变得更加激进的阶段。而‘光塔’……那是古老盟约中预言的，当‘光’与‘影’的力量再次交汇，用以唤醒沉睡的盖亚主体意识，并构筑最终防线的……坐标与装置。它就在极地，那片最后的‘净光’残留区。”
信息量庞大到几乎让林默窒息。他从一个挣扎求生的幸存者，骤然被推到了对抗星际恐怖、拯救星球命运的位置上。这落差太大，太不真实。
“为什么是我？”他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你们影族如此强大，存在了无数岁月，为什么需要我这个……刚刚觉醒，力量微弱的‘变量’？”
“因为‘钥匙’。”墨菲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唤醒‘光塔’，需要最纯粹的‘光’之印记。我们影族无法触碰。而残存的森之民……早已在‘盲视’中化为‘净光藤’的种子，散落各处，灵智蒙昧。你是目前唯一的，拥有完整‘光’之印记，并且开始觉醒的个体。你是启动一切的……钥匙。”
他顿了顿，语气深沉：“而且，对抗‘噬光者’，不仅仅是力量的对抗，更是存在形式的对抗。它是纯粹的‘虚无’与‘吞噬’，而‘光’与‘影’，是‘存在’与‘秩序’的体现。你的特殊性，你的‘故障接口’体质，或许能让你找到我们无法理解的……应对方式。”
钥匙。唯一的钥匙。
林默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他原本只是想活下去，找到一片净土，现在却要背负起整个星球的希望？
“我没有选择，对吗？”他苦笑。
“选择一直存在。”墨菲斯平静地回答，“你可以拒绝，带着我们提供的情报和有限的帮助，回到你的同伴身边，继续在废土的夹缝中挣扎，直到‘暗潮’彻底吞噬一切，直到‘噬光者’降临，将盖亚化为一片死寂的尘埃。或者……你可以选择接过这古老的盟约，成为点燃‘光塔’的火炬，尽管前路几乎注定充满牺牲与毁灭。”
大殿内陷入了沉寂，只有那黑色水池的水面，依旧平静无波，倒映着穹顶的微光，仿佛在映照林默内心的波澜。
他想到了鹰、阿雅、老陈，想到了“星火”基地里那些依赖着他的人们，想到了第七研究所和铁锈荒原里那些惨死的亡魂，想到了那枚选择自我湮灭以传递信息的“净光”核心……
逃避，或许能苟活一时。但最终，所有人都将在更大的黑暗中被吞噬。
他抬起头，左眼的星云不再迷茫，而是燃烧起坚定的光芒。他走到那黑色水池边，看着水中自己那只异常左眼的倒影。
“告诉我，”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荡，“我该怎么做？”
他没有直接答应，但他迈出了第一步。
墨菲斯长老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露出了一丝极淡的、无人能见的笑意。
“第一步，掌握你的‘光’。第二步，找到并唤醒更多的‘星火’。第三步，抵达极地，在我们影族的指引下，汇合所有力量，点燃‘光塔’。”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那平静的水池。
“这‘观星池’，能映照你内心的‘光’，也能让你看到……散布于世界各处的，其他微弱的‘光之印记’的共鸣点。或许，你能从中找到……第一批同伴的踪迹。”
林默凝视着那幽深的池水，仿佛看到了无数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幸存者中，那零星几个，体内同样潜藏着微弱光点的人们。
古老盟约的重担，他接下了。
而寻找同伴，汇聚星火的旅程，将从这暗影之巢的“观星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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