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市的天,灰得像是蒙了一层旧布。
一辆银灰色宝马缓缓停在一条荒僻小路尽头,车轮碾过枯叶,发出干裂的轻响。
车门推开,一双细高跟踩上泥地,鞋尖微微陷进潮湿的土里。
林梦妍摘下墨镜,眉心微蹙,目光扫过眼前这座低矮斑驳的老屋——青砖剥落,檐角挂着褪色红绳,门楣上一块木匾歪斜悬挂,写着“八宝斋”三个字,漆皮翻卷,像是被谁狠狠撕扯过。
“青叔,你说我父亲让我来见的人……就住在这?”她声音冷淡,尾音挑起一丝讥诮,“一个连招牌都快塌了的破店?”
林青从副驾下车,拎着黑伞,神色恭敬:“小姐,姑爷确实在此。老爷临终前亲口交代,非此人不可托付家业。”
“托付家业?”林梦妍冷笑一声,将墨镜夹进手包,“他不过是个乡野术士,连营业执照都未必有。我爸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没再等回答,径直朝门口走去,裙摆扫过门槛时顿了顿——那扇木门竟无风自动,轻轻晃了一下,仿佛早知她会来。
屋内光线昏沉,几盏老式吊灯垂着蛛网般的电线,灯光泛黄,照得人脸色发青。没有展柜,没有瓷器玉器,四壁贴满黄纸符箓,有些已焦边卷曲,像烧过的遗书。
墙上挂着一块黑板,用白粉笔写着:
> 卦金三百,驱邪另议
> 拾物致病,概不赊欠
> 子时不诊,血忌闭门
正中央一张长案,楚名扬坐在后方,身穿一袭玄色长袍,袖口绣着暗纹龟甲图腾。
他低着头,正在给一名男子把脉。那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手臂上浮现出蛛网状的青筋,旁边站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女人,双手合十,嘴唇不停颤动,似在默念什么。
“……你丈夫不是生病。”楚名扬开口,嗓音平稳如古井无波,“是沾了不该碰的东西。”
女人猛地抬头:“可那是田里捡的!石头一样埋在土里,怎么会……”
“冥玉无主?世上哪有真正无主之物。”他抬眼,目光掠过她,“它只是在等人去挖。”
林梦妍站在门口,听着这番话,忍不住嗤笑出声:“所以你们还真信这套?说什么鬼神附体、邪祟缠身?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拍《茅山道士》。”
全场静了一瞬。
楚名扬没看她,只淡淡道:“不信的人,通常死得最快。”
林青赶紧上前一步:“小姐,这位就是楚少爷。”
楚名扬这才抬眸。
那一眼,林梦妍心头莫名一跳。
不是因为他长得如何出众——他面容普通,甚至略显苍白,鼻梁高挺,唇薄如刃。
真正让她怔住的是那双眼:漆黑、深邃,像是能看见她未曾说出口的心事,又像早已洞悉她的命运。
他对她点了下头,便收回视线,继续对那对夫妻道:“拿出来吧。不然今晚子时,虫入心脉,神仙难救。”
男人咬牙,颤抖着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青绿色的玉石。
刹那间,屋内温度骤降。
林梦妍感到耳畔一阵嗡鸣,仿佛有细针扎进太阳穴。她扶了下墙,却发现指尖触到的墙面竟渗出一层薄霜。
“这是……”有人低声惊呼。
玉石通体幽绿,表面雕刻繁复,初看像是一对交颈鸳鸯,可若凝视久了,那轮廓竟缓缓扭曲,化作一只背负八卦图的玄龟,龟首低垂,口中衔着一枚铜钱。
“好东西啊……”围观中一个戴金链的男人咽了口唾沫,“这种老坑冰种,雕工又是明清风格,至少值二十万!”
“别瞎说了!”女人急哭,“这是我男人拿命换来的!要是能卖钱,我们早就卖了!可谁敢收?跑了三家当铺,人家一见这玉就说‘不干净’,直接关门送客!”
楚名扬接过玉,指尖轻抚龟眼。
那一瞬,玉石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咔”,如同骨骼断裂。
“十五万是市场价。”他说,“但它不属于活人交易范畴。它是祭品,曾埋于棺底,镇压亡魂三十七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林梦妍冷笑:“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一块玉能镇什么魂?你们真以为自己活在聊斋里?”
楚名扬依旧不理她,只是打开抽屉,取出一只红木匣,匣身刻着“封”字,四角钉着铜钉,锁扣为青铜蛇首形。
他将玉放入其中。
就在盖子合上的瞬间——
“噗!”
陈宇猛然喷出一口黑血,溅在地面,竟冒着丝丝白烟,腐蚀得水泥发黑起泡。
“当家的!”女人尖叫扑过去。
楚名扬却早有准备,一把抓住陈宇手腕,拉至案前,倒出一碗三年陈酿高粱酒,又蘸黄符调制的药汁,执笔在他右臂画下一道符线。
笔锋落处,皮肤突起无数黑点。
起初像是瘀斑,但很快,那些黑点开始蠕动。
“我的天……那是什么?”有人退后两步。
“不是斑……是虫!”另一个声音发抖,“它们在爬!钻出来了!”
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每一只有米粒大小,浑身覆毛,百足疾行,顺着药线往指尖汇聚。它们啃噬皮肉,留下细小孔洞,血不成滴,而是呈紫黑色黏液渗出。
林梦妍胃里翻涌,几乎要吐出来。
“气血为引,玄龟为尊,万足之虫,来!”
随着楚名扬一声来字,这些黑色的小虫子都顺着陈宇的食指,全部慢慢地进入事先准备好的装满白酒酒碗中。
当这些黑色小虫子接触到白酒的瞬间,它们就像是顿时清醒了过来一样,在酒碗里不停地挣扎。
等最后一只虫子进入碗中后,楚名扬拿出一张黄符点燃,直接丢进了瓷碗之中。
蓝色的火焰腾起,烧得碗中的那些虫子噼里啪啦作响。
不一会儿的功夫,瓷碗里的白酒就慢慢变成了血红色。
而陈宇的右手小臂上,也全都是那些小虫子钻出来后留下的黑色小洞,看得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