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李云祥就醒了 手机没有新消息。那个“冰”的头像，依旧是一片沉寂的暗蓝。
他有点说不清的失落，又觉得理所当然。
洗漱，出门。清晨的空气带着寒意，他跨上摩托，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早晨格外刺耳。他需要一份工作，任何能证明他“能行”的工作。
第一站，一家修车行。
老板叼着烟，上上下下打量他：“学徒？我们这儿辛苦，钱少活儿脏，你们这些小年轻吃不了这苦。”
李云祥想说自己行 但老板没给他太多说话的机会，挥挥手让他走了。
第二站，一家快餐店。
店长看着倒是和气，但问题很直接：“能保证全天班吗？我们主要招周末和晚班的学生，你白天不上学？”
李云祥哑口。他不能保证。他不想回学校，但也没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辍学了。
“不好意思啊，同学。”店长的笑容依旧，关上了门。
一个上午，几次碰壁。理由各不相同，结果却一样。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比昨天更具体，更沉重。他骑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
不知不觉，车停在了一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楼下。“德兴集团”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
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停好车，扯了扯身上那件略显皱巴的外套，走了进去。大厅光可鉴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前台穿着合体制服的接待小姐带着标准的微笑看他。
“你好，我……我想问问，有没有招……”他卡壳了，不知道该问招什么。学徒？打杂？
“招聘信息请关注我们官网公告，或者移步侧面的自助查询机。”接待小姐笑容不变，语气礼貌而疏离。
李云祥有点窘迫，正准备转身去查询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不耐烦的、清亮又带着点骄纵的声音：
“让开！挡路了没看见？”
李云祥下意识往旁边一闪，一个穿着剪裁精致、料子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白色休闲装的年轻男人擦着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冷冽的香气。男人身形清瘦，脸色有些过于白皙，甚至透出一种不太健康的透明感，但眉眼间全是毫不掩饰的倨傲。
那人看也没看李云祥，径直走向专属电梯口，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助理模样的人抱怨：“……说了今天不去医院，烦不烦？一点小毛病，啰嗦死了。”
李云祥皱起了眉。这少爷派头，这目中无人的态度，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大概是他的视线停留久了点，那年轻男人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落在他那身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衣服上，眉头微蹙。
“看什么？”语气很冲
李云祥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他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会儿更是被这态度点着了。
“路是你家的？看看怎么了？”他语气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那少爷似乎没料到有人会回嘴，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薄怒，上下打量着他，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找工作找到这儿来了？我们德兴，不养闲人。”
“你！”李云祥拳头攥紧了，这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敏感的神经上蹦迪。
“我怎么？”少爷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什么不入流的东西。
旁边的助理赶紧打圆场：“三公子，电梯到了。这位先生，如果您是来应聘的，请按流程……”
“三公子？”李云祥在心里嗤笑一声，果然是个纨绔子弟。他压下火气，知道跟这种人纠缠没意义，反而显得自己掉价。他狠狠瞪了那“三公子”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大步走向自助查询机，胡乱操作了几下，打印出一张空白的通用简历表格，拿出笔，趴在旁边的台子上开始填写。
他能感觉到，那道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目光，在他背上停留了几秒，才伴随着电梯门关闭的声音消失。
“操！” 李云祥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今天真是诸事不顺，还碰到这么个神经病。
他草草填完简历，投进了那个据说HR会查看的收集箱，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骑着车回家，风扑在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憋屈。
回到那个小房间，他甩掉外套，把自己扔进椅子，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点开那个暗蓝色的头像，压抑了一天的郁闷和刚才受的气，找到了宣泄口。
李云祥： 在吗？
没想到，“冰”几乎秒回。
冰： 在。怎么了？
李云祥： 妈的，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冰： 说说。
李云祥： 上午跑了几个地方，没一个成的。不是嫌我年纪小，就是嫌我不能全职。最后我他妈脑子一热，跑到德兴集团去了。
冰： 德兴？
李云祥： 对，就那个大楼闪瞎眼的地方。结果工作没影儿，在门口撞见个傻逼少爷。
他手指飞快，带着情绪，把刚才的经历添油加醋地吐槽了一遍，重点描述了那个“三公子”怎么目中无人，怎么说话刻薄，怎么用眼神贬低人。
李云祥： ……不就是投胎投得好点吗？嚣张个屁！好像全天下都得围着他转似的！穿得人模狗样，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他发泄般地打完这行字，发送。
网络那头，东海市最高端的私人医院VIP病房里。
敖丙刚做完一项常规检查，正靠在病床上休息。他看着手机上“云”发来的大段吐槽，特别是最后那句“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他今天早上确实去了趟集团大楼，也确实因为家里又安排体检、助理一路唠叨而心情极差，好像……是撞到了一个人，还说了几句？具体长相他根本没留意，只记得是个穿着寒酸、眼神却像狼崽子一样凶的小子。
难道……就是“云”
敖丙心里莫名有点异样，但很快被一种微妙的不爽取代。纵欲过度？他这破身体，能纵什么欲？
他手指动了动，回道。
冰： 德兴的三公子……是叫敖丙吧。
李云祥： 你认识？
冰： 听说过。家里是德兴的大股东，身体是不太好，听说动过几次大手术.
他面无表情地打下这些评价自己的话。
冰： 不过，你说他脸色白是纵欲过度，可能冤枉他了。他那是真生病。
李云祥： 生病就能随便看不起人了？
敖丙看着这句话，停顿了一下。他平时确实懒得搭理那些不相干的人，态度也算不上好。
冰： 是不能。所以，他不对。
他居然，在帮一个网络上认识的小孩，一起“批判”现实中的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异。
冰： 虽然……我自己家里条件也还行，算是个……少爷？但我都没他那么傲娇。
他斟酌着用词，发了过去。他想告诉“云”。
李云祥： 你不一样。
李云祥回得很快，很笃定。
李云祥： 你比他好多了。你懂我在烦什么。他那种人，活在玻璃罐子里还自以为是的，根本不懂。
敖丙看着这行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拿着手机，靠在昂贵的枕头上，窗外是城市繁华的景象。他确实活在一个更精致、更坚固的玻璃罐里。而这个叫“云”的少年，却觉得他“懂”。
李云祥： 算了，不提那傻逼了，影响心情。你今天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敖丙回过神。
冰： 老样子。刚做完检查，烦。
李云祥： 唉，都不容易。至少你还能在网上跟我吐槽，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
冰： 现在不是有了？
李云祥看着这句话，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扯出一个今天第一个真心的、有点傻气的笑容。
李云祥： 对。现在有了。
现实里的憋屈和挫败，好像在这一刻，被网络那端一丝微弱的理解和陪伴，轻轻地冲淡了一些。他依旧不知道“冰”是谁，那个嚣张的德兴三公子敖丙也依旧让他讨厌。
但此刻，这两个形象在他的世界里，是截然分开的，一个在光下招人烦，一个在暗处给他慰藉。
他还不知道，命运早已将这两条线，悄无声息地拧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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